谛殁(下)

第三百四十二章悲苦再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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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还用说?少奶奶也早想来这儿与二公子相见了哟!方才遣了古家的小厮来传话呢!再过一会就到。”

高篱简直不敢相信,突兀就傻笑了起来。“好,我……我这就去接一位贵人来玉竹居,午膳必定备下上等女儿红,我要大醉一场。哈哈哈!”

也不说去见何人,高篱迈步就出博雅堂。

紫莲眼尖手快,上前将二公子踢翻的杌子扶起,闪烁着清洌洌的眸光瞧去夫人。

夫人一时无法断定,她只得淡淡苦涩一笑。“就依篱儿的吩咐,何妈妈去备下吧!”

一个时辰左右,果然如何妈妈所言,昭婉便赶来了。

玉竹居大门启开,夫人亲自相迎,老眸瞧去最属意的儿媳,还是那般美的出尘,且一席高家时穿的白裘,琼颜亦雪白,犹如仙女造访。

“昭婉,我的儿啊!”夫人上前,老泪纵横。

“儿媳拜见婆婆。”她不失礼数,福身便拜,而后亦珠泪滚滚,乖顺地靠在夫人的胸前。

悲愁怨苦,满是心酸和泪。婆媳二人哭的感天动地,就连一旁的大丫鬟、小丫鬟们也纷纷落泪。

知语更是涕泪交加,立在一旁最为伤心。

何妈妈老练,一会儿工夫,哭哭啼啼的也差不多了,她赶紧上前扶住夫人。“夫人,当心哭坏了身子,少奶奶既然来了,就请少奶奶去院中吧!这儿风寒。”

夫人哽咽着,点头。

然,昭婉也瞧见了体己丫鬟知语,她上前又与知语抱头痛哭了起来。

“少奶奶,奴婢好想您呀!”

“好妹妹,姐姐也想念你。”

“少奶奶,高家遭此横祸,如今散的散,死的死,少奶奶可别再受诓骗而不理高家了,回来吧!”

昭婉取出汗巾,替知语抆泪。“嗯!姐姐自由主张,知语不用担心。”

“好了,好了!大家都别哭了,快快迎接少奶奶去院子里,少奶奶身子虚着呢!若不小心冻着,你们可担当不起。”言罢,何妈妈淡淡地笑了笑。

谁人不知少奶奶坐月子之时偏偏赶上高家被抄,还没好生调养身子就入了大牢,何妈妈这番话不过是再度提点大家不该忘了。

寝闺,还是昭婉头回被高篱救回的寝闺,一切如故,并未变动。她莲步缓缓,眸光盈盈。古家的小丫鬟不时瞧去对她不怀好意的知语,胆怯地围着昭婉身旁。

自然,大家都心知肚明,这小丫鬟是古宁昌安排在昭婉身旁监视昭婉一举一动的。

昭婉瞧了眼身旁的小丫鬟,温和一笑。“秋莲,就让我高府的紫莲带你去四处逛逛,玉竹居清雅得紧,我在这儿也跑不了!”

秋莲刷地就赤红了脸,她受少主之命必然得小心窥察,但少主爱慕的女人发话她怎敢不听?而况,万一日后少主求娶了这位美人,也即是古府的少奶奶,她若不听话难道想吃不了兜着走吗?

不消说,紫莲明白少奶奶是想支走秋莲的,遂上前拉着秋莲的手儿就好言了几句,带着秋莲出了寝屋。

待古府小丫鬟走开,昭婉这才定了定神。“婆婆,夫君他人呢?”

果然没忘篱儿,昭婉的心还在篱儿这呀!夫人忍不住就想落泪,吸了吸鼻子说道:“篱儿去接贵客了,也不知是何人,一会儿就来。”

“贵客?”昭婉无从知晓,但这般时刻都不等她来相见,哪个贵人如此重要呢?

“说了,一会儿贵客留在玉竹居用午膳呢!少奶奶放心,二公子就回。”何妈妈说着就转向华云岚。“夫人,去临水轩说话吧!老奴遣人去瞧瞧二公子回来了没有。”

“好!窗牖可都闭上了,湖边水寒风冷的。”

何妈妈垂首回话。“早就安排妥当。”

随意瞧了瞧熟悉的玉竹居院落,昭婉便与夫人赶去临水轩,这儿满是情愫重现的宝地。

还记得她被公子言辞调戏后的羞赧,是那般的令人渴望再来一回。也记得义母、伊伊姐姐与她在临水轩里说的那些话语。丝丝毫毫,转眼几个月而已,一切都不同了。

临水轩果然是观湖望山的宝地,也是夜阑时分赏月的烂漫之处。记得夫君说过,他会陪他的娘亲在高府的花月轩赏月,而他则期望陪昭婉在玉竹居的临水轩里借月诉钟情,安逸二人的厮守,永远缱绻不分离。

心儿柔弱不堪,坐在闭上窗牖的临水轩之中,眸光还能瞧去远方,散去的思绪在她秋水眸瞧出一熟悉的身影之时回转。

啊!是他,是朝夕、时时都想念的夫君呀!

高篱与一男子一边谈笑一边就朝玉竹居赶来,身后是兵差,可鉴此人是官府中人,抑或就是做官之人。

夫人从未见过这来人是谁,待推门而入,那位男子见着夫人便盈盈一拜。“晚辈石举见过夫人。”

石举,夫人似乎听过这人的名讳,不错,就是高篱资助他去京城考取功名的石举。

客套两句,夫人便让石举入席就座。

石举在醉香楼见过昭婉的,遂与昭婉招呼一声,昭婉亦和善地回应。

此时此刻,高篱心儿都乱了,语无伦次,一会儿让何妈妈上酒,一会儿又让何妈妈上菜。须知,酒菜都在桌上呢!

许久不见,昭婉想念的夫君竟然对她眸光避闪,刻意掩饰悲痛。但,贵客在旁,昭婉也不便多话,二人的柔情蜜意留待午膳之后再细细说来吧!

“石大人光临漏居,真是令漏居蓬荜生辉呀!”昭婉强压心下的思绪,好生待客。

石举抱拳施礼。“少奶奶客气,石某有幸被高兄邀来真乃三生有幸。哦!瞧见高家主人无碍,石某就安心了。”

昭婉摇摇头。“可惜,我公公还在大牢之中。”

“哈哈!少奶奶放心,石举探得消息,不出十日高老爷就会被无罪开释。不过,依我愚见,高家这回所受之冤屈亦会令高兄从此发奋,想必日后可再次光耀门楣。”说着他便含笑瞧了眼身旁的高篱。

高篱举起玉杯。“石兄,我高家经此灾祸已经元气大伤,再难恢复。不过,几番周旋,高家主人们都平安无事才是最令高篱欣慰的。来,石兄,我敬你一杯,无论日后如何,若高家不再遭受苦难,还能安然平静,到时也烦请石兄得空就多来我这漏居小酌两杯。”

“那是自然,高兄放心,石举能有今日,全然仰赖高兄帮衬,日后有何艰难,能用上石举的尽管开口。哦!我已拜见过田知府,恳求他日后多多照拂高家的。想必田知府也无需同高家过不去,毕竟高家牵涉两位王爷,是祸是福也难以预料,再则,高家主人一旦被开释,田知府必定不敢刁难你们。”

“多谢石兄帮衬,待我父亲归来,一家人再做打算。”

香醪下肚,话儿也留不住了。与石举可谓坦诚交集,二人所谈之事尽皆无遮掩。

石举爆出所知消息。“华夫人,高兄,少奶奶,石举近来还探得一消息,四王爷与六王爷已然撕破脸皮,公然作对。各自上奏皇上互相攻讦。若没猜错,皇上就要动手对付其中一位王爷。

“哦?四王爷与六王爷谁会胜出?”夫人适时插言。

“回夫人,依晚辈来看,四王爷必胜。”

“好!四王爷胜了最好,高家毁在六王爷之手,若将六王爷一党全然击溃,高家即可出口恶气,也少了个潜在的危险。”

石举颔首,“然,四王爷对程家也曾暗下毒手,怕是高家没了六王爷祸害,日后还得小心翼翼对付四王爷才好。”

何尝不是?石举定然是听他老表道出实情,自然知道一切。无论如何,四王爷杀鸡给猴看、派人诛杀程家一案算是不了了之,一旁深受其害的昭婉则永不能忘记仇恨了吧?

闲话许久,高篱与昭婉似乎陌生人一般,彼此再无多言。石举并不知晓古宁昌搅和之事,自然以为他这个客人来访,主家无需打情骂俏的,只管好生待客才对。

话说石举中了举人,做了七品县官,路过此地,很快就走。但他对高篱襄助而使他高中举人的恩情时刻不敢忘怀,遂与高篱见上一面,也替高家在田知府那求情一番。总算一份心意可表,来日方长,若石举有所大成,高家必然乐意见着。

匆匆而来亦匆匆辞别。送走石举,高篱再无旁心了吧?也该与昭婉坦然面对了吧?

可他却不同寻常,更无欢喜雀跃,似乎与昭婉相忘于是是非非后的无奈。

亲手写下的一纸休书,高篱的在乎昭婉未必就当回事。而况,昭婉根本就没瞧见过,也未听闻古宁昌说起过。到此她只知道夫君最艰难之时被古宁昌逼迫写下血书愿放手程昭婉而已。

但,昭婉体谅夫君无奈之时的无奈之举。她此次归来无非是想与夫君商量日后怎个收场,因她重伤古宁昌令她愧疚不堪,只怕还得指望夫君体谅她一些时日,她会陪古宁昌先去京城,待时机成熟便与古宁昌摊开一切而再度回到高篱的身边,自此便能夫妻二人长相厮守。

“夫君,你没话对奴家说吗?”昭婉蹙眉问他。

高篱幽怨地抬起双眸,瞧了眼心爱的娇妻。“昭婉,我……我没用。”

听闻此话,昭婉倒是宽心一笑,她猜测高篱愧疚缘故,才不敢正视她。“算了,夫君,奴家此次前来是想与你商量要事,此番公公就要被开释,而高家度过一劫之后还得延续辉煌,遂昭婉也该勠力同心黼黻夫君成就一番的。”

他颔首,右手挠着自个的后脑。

昭婉相信夫君,她知他对她的情愫将永生不变,只是艰难面前,不可只记得情愫,还有处事之法。“夫君,你也老大不小了,也该长进了,就算公公被开释归来,高家从此还得指望你。不能过于懦弱,当断则断,否则便会贻误机缘,再弥补恐怕都迟了。”

高篱抿唇一笑。“昭婉言之有理,我的确思忖过。哦!你可知道,冯开那贼人已经被我拿下,关在玉竹居地窖之中呢!”

“嗯!你归来之前,婆婆都对我说了,甚好。夫君若有此胆识与手段,日后高家还有指望再度辉煌,否则我都不敢预料。哦!冯开是枚棋子,暂且扰他狗命,待公公平安归来,你就替奴家对他使用天下最毒的刑法折磨致死,奴家就算不在你身旁,不能亲眼所见冯开这个畜生的下场也都称心了。”

言下之意她会随古宁昌去京城呀!

高篱心思凌乱,他害怕昭婉说离开他,也害怕昭婉不惧古宁昌的逼迫归来与他夫妻从此团聚,那般,古宁昌必定不会罢休,高家可能再度遭逢劫难。

左右拿捏不是,高篱喟然长叹。“昭婉,为夫无能,害的你要替高家做出牺牲。但,古宁昌为人机敏,昭婉有信心能与他周旋吗?”

莞尔一笑,红唇微开。“夫君害怕奴家不是古公子的对手?笑话,我是自愿随他去京城的,否则就算他万般逼迫还能奈何得了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