陡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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陡山小鎮太短太小,一共二百多戶人家,我幾乎每家每戶都去過,修電,收電費,還查了幾戶偷電的,有一戶是李勤的親戚,我沒有聲張,我隻記在心裏。街上的人慢慢地都成了熟人。有一次我看見一輛班車從縣城方向駛來,司機可能是個新手,刹車踩得慢了一點,班車竟然從小鎮北頭哧溜一下躥到了小鎮南頭,險些掉進了陡河。

我哈哈大笑。

方小山開始追著班車跑,不住地嗅著班車尾氣中的汽油味。不料班車從小鎮北頭哧溜一下躥到了小鎮南頭,險些掉進了陡河,方小山驟然停住了腳步,望著驚慌失措顫顫巍巍的班車,也哈哈大笑。

路人便都驚異地望著我和方小山,也都哈哈大笑。

有好幾次,在陡山小鎮,我看到方小山追著汽車跑,拚命地嗅著汽車尾氣,如癡如醉。我十分驚詫,我原以為這個世界上隻有我小時候喜歡聞汽車尾氣,沒想到在陡山還有一個人,方小山。我當時就特別感動,我流淚了。我以為,方小山是我的一個影子。

很多年以後,我仍有那種感覺。

當我把這個發現說給方小燕聽時,方小燕笑著用拳頭輕輕地捶了我一下,說:“你就會誇張!不過,這個誇張還怪形象的。”

我對方小燕說這話時,外麵正飄著雪花。雪花很大,仿佛從陡山尖上飄下來的,仿佛陡山尖把天戳了個窟窿,那些雪花從天的窟窿裏呼啦啦漏了下來,風一吹,四散開來,紛紛揚揚,飄得到處都是,一部分飄到了陡山街上,飄到了小燕裁縫鋪門前。

那兩天,停電了。可能是供電線路斷了,也可能是變壓器壞了。我跟所裏的電工在山野裏奔波了一整天,也沒查出原因。天黑時,我們才回來,在一家小餐館裏,就著昏暗的煤油燈光,吃了一頓熱乎乎的狗肉。踏著厚厚的積雪,仿佛踩在白色的海綿上,一點聲響都沒有,積雪瑩白一片,雖然街上黑茫茫的沒有燈光,那積雪也泛出瑩白的光。他們各自回家了,我扛著腳爬子,挎著電工包,往電管所走去。剛走到門前,就聽見有人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