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道

#2.我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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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真是一段不堪回首的日子,就像是一場遙遠的噩夢,每次想起來都讓我不寒而栗。要不是《白道》這本書鬧得沸沸揚揚的,我情願患上遺忘症,也不願意觸碰記憶的傷疤。當時我老婆突然被單位調到北京工作,自從辭職寫作以來,我成了名副其實的宅男,本來正在創作一部新小說,沉浸其中不願意自拔,但是老婆央求我到北京陪她,我也確實離開老婆,便在創作中途,帶著半部小說離開舒適的家陪她去了北京。我們在潘家園附近租了一套頗為簡陋的房子,在十三樓,白天老婆上班後,我便一個人蝸居在小屋內寫小說,晚上老婆回來後,一起吃飯,然後到首都圖書館附近散步。日複一日,一晃半年過去了,我卻陷入了創作的困境。雖然我認定了搞創作這條路,但是一直運氣不佳,盡管也出版了幾部長篇,但卻沒有什麽大影響,以至於要靠老婆養家糊口。我正在創作的這部長篇小說從我辭職那天就開始醞釀了,是一個尋找自我、尋找心靈家園的故事,沒想到在創作過程中,我和主人公一起迷失了,我當時的感覺就像是誤入了一座迷宮,怎麽也走不出去,內心一片迷茫。窗外的夕陽猶如女人的經血一般鮮紅,不遠處的小花園裏的樹木夢魘般地糾纏在一起,我累極了,也餓極了,但也沒忘記例行公事般的鍛煉,我起身伸了個懶腰,離開寫字台,俯身開始做俯臥撐,一、二、三……我一口氣做了十個,想不到起身時一下子天旋地轉,心髒像擂鼓似的撞擊著肋骨,隻是撞擊的間隔太長,我驚恐地意識到不好,吾命休矣!便下意識地蹲在了地上,雖然心跳恢複了正常,但是巨大的恐懼感像海浪一樣襲擊著我,我嚇得再也不敢站起來,就這麽蹲著一動也不敢動,幸虧老婆單位離我們住的地方很近,大約十分鍾後,我聽到了老婆的腳步聲。門“砰”的一聲開了,我一下子癱坐在地上,老婆見我臉色慘白,虛汗淋漓,而且還渾身戰栗,嚇得“媽呀”一聲:“老公,你這是怎麽了?”我有氣無力地複述了一遍剛才發生的一切,老婆聽罷連忙掏出手機要叫救護車,我趕緊阻止了她,我之所以沒讓她叫救護車,是因為我見到老婆感覺好多了,剛才像是做了個噩夢,現在夢醒了,雖然還心有餘悸,但是已經不像剛才那樣難受了。剛才感覺就像是自己被人類拋棄了,曠野無人,死一樣的孤獨。自己就像是一具醜惡的腐屍,在陽光的照射下,熱乎乎地冒著臭氣,臭氣不斷地在空中聚集,形成一大團雲一樣的東西,從裏麵發出竊竊私語式的嘲笑聲,好像那就是我的魂魄,它正在用笑聲祝賀逃離我腐爛的軀殼。老婆進來後,那團猙獰的雲氣像霧一樣驚恐地散開,順著我的七竅重新逃進了我的軀體,那狀態就仿佛我用七竅將這些煙氣吸進軀體內似的,隨著這些煙氣重新進入我的軀體,我感覺我又活過來了。天哪,多虧我老婆回來得及時,否則我豈不是已經魂飛魄散?正因為我感覺又活過來了,甚至覺得身上比剛才有了力氣,才阻止老婆叫救護車。不是我不想去醫院,我是怕一旦叫了救護車全樓都知道我得了心病。年輕輕的,太丟人了,雖然我和老婆剛搬來不久,和鄰居們還不熟悉,但是我自認為平時給他們的印象是很陽光的,像我這樣很有可能成為大作家的人怎麽會患有心病呢?老婆非常理解我的心情,費了好大勁才把我扶上床,又趕緊到嚼房給我熱了一口剩飯菜,看我漸漸恢複了一些體力,這才攙扶我下了樓,打車去了附近的一家醫院。在醫院,醫生給我檢查得很仔細,不僅給我量了血壓。還做了心電圖,又讓我躺在病**用一種檢測心髒的儀器檢測了一個多小時,最後得出了一個讓我和我老婆都無法接受的結論:“你的心髒很正常,沒有任何異常。”這就是說我根本沒病,這怎麽可能呢?我明明病了,甚至看見了自己的魂魄,這醫生竟然說我沒病,我怕醫生搞錯了,又重新複述了一遍發病的過程,醫生還是堅持自己的觀點,但是為了安撫我的情緒,決定為我開藥打點滴,我這才覺得心理得到了些許安慰。我坐在醫院的走廊裏打點滴時,我老婆為我買了麵包、香腸和礦泉水,我使勁吃了一頓。但是我的心情並未因醫生說我沒病和老婆無微不至的照顧而好起來,為什麽?因為我非常擔心或者說是害怕,不。是恐懼傍晚的情景再一次發生,那實在太恐怖了,一個人竟然會瞥見自己的魂魄,那魂魄竟然竊竊私語地嘲笑自己的軀體,一旦那些魂魄棄軀體而去,我豈不小命休矣,魂魄豈不也成了四處漂泊的遊魂,這種事怎麽可能發生在我身上。一個自認為是靈魂工程師的作家身上,簡直太不可思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