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道

#4.我被塞進了救護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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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飯後,老婆想扶我出去走走,我一聽要出門,心裏頓時緊張起來,下午我的確想試著出去走走,但巨大的恐懼感,和那莫名其妙的血液瞬間被抽幹的駭人感覺像幽靈一樣襲擊了我,我實在沒有勇氣再邁出眼前這道門。但老婆執意要領我出去散散心,在家悶了一天了,她擔心我沒病也會悶出病來。老婆是我心目中的女神,但又是溫柔善良、風姿綽約的妻子,我們青梅竹馬、相濡以沫,共同走過了十五六年的風風雨雨。結婚以來,為了滿足我事業上的虛榮心,她幾乎犧牲了一切,我不僅沒有取得一點點成績來回報她,而且還越來越依戀她。我對老婆有一種孩子氣的信賴和崇敬。她也的確喜歡關懷備至地將我置於她的卵巢之下。我不想讓老婆失望,同意出去走走。夏天透支了大量黑夜,已經晚上八點鍾了,天還沒有黑透。老婆給我換上了一件新T恤衫,這是我們到北京後,她精心為我挑選的,我一直也沒舍得穿,老婆執意讓我穿上,是想讓我換一份好心情,振作一下低落的情緒,可是我剛穿上這件藍顏色的新T恤,就像是心髒被一張紗網罩住了似的,越收越緊,就感覺血液被一點一點地擠了出去,直到心髒被擠成了一團慘白的棉花團,一股巨大的恐懼感如泰山壓頂般向我襲來,我還沒來得及用手捂住胸口,頭一陣眩暈,像一攤爛泥似的栽倒在床頭,氣若遊絲地聽到我老婆歇斯底裏的一聲尖叫,我便人事不省了。

等我重新有了知覺時,身邊站滿了人,我矇矇朧朧地好像看到有兩三個穿白大褂的,還有幾張臉看著麵熟,我想起來了,是鄰居,這些人正七手八腳地抬起我,將我抬到了一副擔架上,我被抬起來的時候已經分辨不清周圍人的臉,因為我又瞥見了一股煙氣竊笑著尾隨著我,它們從我的七竅撒歡般溜出去,摸摸這個人的耳朵,揪揪那個人的頭發和空氣攪在一起嬉戲,眾人將我抬入電梯時它們中的一部分竟然扒著電梯門縫探頭探腦,那架勢很想棄我而去,但又戀戀不舍,多虧它們戀戀不舍,我雖然奄奄一息,但還能意識到周圍的一切,如果它們真的棄我而去,我恐怕就永遠也醒不過來了。我被眾人抬著走出樓道時,黑暗的洪流已經淹沒了一切,隻有夜空裏的星星閃閃發光,我好像很久沒仰望星空了,今天晚上繁星滿天,星光燦爛。戲弄我的那團嫻氣在樓道裏還閃著幽光相互追逐,一暴露在星光下,便自慚形穢地鑽入我的七竅。在我腦海裏唧唧喳喳地鼓噪著,唯恐無家可歸。這些該死的幽靈一鑽出我的軀體便全都僥幸地竊笑起來,而我仰望著星空,一股思鄉之情油然而生,無限感慨地想。家——我靈魂的棲息地,我何時才能回到你的懷抱?存眾人的努力下。我終於被塞進了救護車,那團煙氣回到我的體內後,我的意識又漸漸恢複了,因為有幾滴雨點滴在了我的臉上,不,不是雨點,是我老婆難過的淚水。我漸漸睜開眼,發現她蹲在我跟前,雙手緊緊握著我的右手。臉色因驚嚇和焦慮而變得慘白,浸滿淚水的限睛飽含著愛的深情,盡管我老婆沒開口,但是我能清清楚楚地聽見她發自內心的愛的呼喚,就像是夏娃在呼喚亞當。我又活了,望著可憐的妻子,感覺我倆就像被逐出伊甸園的亞當和夏娃,我情不自禁地自言自語道:“家,老婆,我看到黑水河了,它從我的心靈深處流過。陽光照在黑水河水。有如萬道金蛇在水麵上穿梭,漂亮極了!”老婆重重地點了點頭,幾大滴溫熱的淚水又滴落在我的臉上。到了醫院後,醫生又給我量了血壓、做了心電圖,仍然沒發現任何異常,於是用平車將我推進觀察室觀察,那種檢測心髒的儀器屏幕上,脈搏跳動得既平穩又流暢,就這麽觀察了一宿,黎明時分,醫生讓護士撤掉了檢測儀器,而且拍著我的肩膀說:“年輕人,你沒病,身體好著呢,回家吧。”還未等我開口,我老婆當時就急了,責問醫生是不是搞錯了,醫生一聽我老婆懷疑他的診療水平,沒好氣地說:“別再無理取鬧了,快回家吧。”說完轉身而去。我哭笑不得地搖搖頭,翻身下了平車,老婆趕緊上前扶我,我們相互攙扶著走出醫院,望著冉冉升起的紅日,我頗為感慨地說了一句:“太陽出來了,可黎明卻死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