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通過大學同學王林和孫蘭蘭認識小李子的。王林和孫蘭蘭是兩口子，當時他們還隻是報社裏的普通編輯。整天做著發財夢，卻苦於沒有機會。有一天，王林得意地告訴我，他和孫蘭蘭承包了一家區級醫院的性病診所，我譏諷他想錢想瘋了，竟然大白天說起夢話來了，我的理由很簡單，他和他老婆和我一樣，都是學中文的，和醫一點兒邊都沾不上，耍耍筆杆子還行，承包一家區級醫院的性病診所簡直就是癡人說夢。王林是個小個子，比兩個摞起來的水桶高不了多少，外形長得也像水桶，臉蛋倒是眉清目秀的，正因為自慚形穢。在大學暗戀孫蘭蘭四年，也沒敢開口示愛。一直熬到大學畢業。兩個人分到了同一家報社。這家夥還是不敢開口，隻好向我求助，也難怪，孫蘭蘭不僅身材修長，而且容貌姣好，和王林形成強烈反差，最後，是我從中搭橋才捅開了這層窗戶紙，原來孫蘭蘭也早就愛上了王林，她原本可以分到政府機關工作，就是為了王林，才費勁周折進了這家報社。在我的撮合下，這對癡男怨女終成眷屬。正因為有了這層特殊的關係，王林和孫蘭蘭視我為最好的朋友。也正因為如此。他才將承包性病診所的事告訴了我。可無論如何，我也不相信王林會幹懸壺濟世的買賣，他隻好給孫蘭蘭打電話，讓她跟我通話，確認確有其事。我和孫蘭蘭通電話時，質問她，你和王林對醫一竅不通，連進什麽藥，什麽渠道進，都不清楚，怎麽管理呀？孫蘭蘭告訴我，兩個月前，她和王林岀差，在火車上遇上一位奇人，正是在這位奇人的建議下，他們才決定承包性病診所的，我怕這兩口子發財心切。上了歹人的當，孫蘭蘭笑著說，人家把錢都投到性病診所了，上什麽當？我還是不放心，追問她，那位奇人是哪個醫科大學畢業的，是碩士還是博士，是不是性病方麵的專家？孫蘭蘭語出驚人地說，奇人叫李岩。安徽農民，小學四年級文化。我當時就急了，質問道，你們兩疆子是不是跟我開玩笑？孫蘭蘭一本正經地說，你見了小李子就不會覺得我和你開玩笑了。孫蘭蘭的話極大地引起了我對小李子的興趣，掛斷電話後，我就急著讓王林給我引見那位奇人，出於好奇，我很想知道那位奇人究竟奇在何處。王林賣關子地笑了笑，說晚上一起吃個飯吧。就這樣，在飯桌上我見到了一個相貌土裏土氣、眼睛卻炯炯有神的男人，大約三十五六歲的樣子，見了我滿臉堆笑，說句心裏話，他那庸常的相貌和毫無特色的舉止，無論如何，也不能給我奇人的印象。我大失所望，心想，看來王林和孫蘭蘭確實是想錢想瘋了，竟然和一位農民合夥承包性病診所，還請這位所謂的“奇人”全權管理，到頭來不賠個底兒掉，也得雞飛蛋打。三杯酒下肚後，我尖刻地嘲諷道：“莫非你父親是村子裏的赤腳醫生?”不知他是真的沒聽出我對他的嘲諷，還是裝作不知，竟然一本正經地回答：“我父母都是普通農民，不過，我們村外出打工的人大多都在外麵承包了性病診所。”我納悶地問：“為什麽隻承包性病診所，不承包別的診所呢?”他竟然實實在在地說：“這年頭得性病的人不是有錢的，就是有權的，錢好掙。”小李子這句樸實的話，不得不讓我相信，醫學界闖進了一位與精神世界完全不沾邊的人。盡管他穿著名牌T恤衫，發型也剪成了時下在老板中流行的板寸，但他濃重的鄉音和土裏土氣的舉止，無論如何也不能與醫院管理者聯係起來。要知道，即使是醫學碩士、博士們也未必有能力管理一家性病診所，言談中，我得知，小李子竟：然聘請了好幾位醫學碩士和博士為性病診所打工，讓我不得不對他刮目相看了，我甚至想到了漢高祖劉邦，劉邦自認為自己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裏之外不如張良；填國家、撫百姓，給餉饋，不絕糧道不如蕭何；連百萬之眾，戰必勝，攻必取不如韓信，但他卻頗為得意地認為“三人皆人傑，吾能用之，此吾所以取天下也”。莫非眼前這位其貌不揚的農民也像劉邦一樣是位不能將兵，倒能將將的人物？王林為人精得跟猴似的，凡事從來不吃虧，居然情願跟一位農民合作，顯然是看中了小李子劉邦式的才能。言談間，我還發現，小李子談起性病診所頭頭是道，但是除此之外卻孤陋寡聞，好像他除了診所和金錢之外，並不知道這個世界上還存在著其他有價值的東西。我感覺這正是王林看中的，因為在我與小李子談話時，他坐在旁邊正為自己獨具慧眼而樂不可支。好像意外地發現了一台掙錢的機器，而不是一位誌同道合的合作夥伴。然而在我看來，眼前這個表麵上有些木訥的農民骨子裏是一個非常狡猾的鄉巴佬，別看他知識極其貧乏，卻是個心靈世界不受約束的人，真要是動起心眼來，王林和孫蘭蘭加在一起都未必是小李子的對手。因為我與小李子推杯換盞期間，除了發現他知識麵有限外，不僅沒發現他有什麽弱點，甚至還發現了一個幹事業的優點，那就是一旦認準了什麽，便一門心思幹到底，具有堅忍不拔、百折不撓的性格，而且從他對我毫無顧忌的恭維中，我還看到了無知者無畏的力量。而我們這些腦袋裏灌輸了各種多餘知識和規則的人幹起事來不僅畏首畏尾，而且還死要麵子，出些點子還行，真要是點頭哈腰地去操作，自尊心根本受不了。讀了四年大學，給我的感覺是，知識不僅沒有給我們帶來力量，而且還束縛了，我們的思維，我們不僅被困在思維之獄之中無法逃離，而且身上還多了一些酸腐氣。這些酸腐氣猶如一個陰暗的山洞裏成千上萬的蝙蝠排出的糞便，落在心靈上越積越厚，心靈被壓在糞堆底下，我們全然不知，還以酸腐氣引以為有知識的標誌，根本不知道掌握知識的目的是為了創造。無益於創造的知識必然散發出酸腐氣。而像小李子這樣的人，頭腦裏除了一個奮鬥目標，沒有任何思維之獄，再加上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性格，很可能成功，事實也證明，在現實中，這樣的成功者不乏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