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道

#24.我的家被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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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老婆的同事很幫忙,第二天上午。我還算順利地住進了心內科。由於我老婆同事和副院長有關係,因此心內科主任對我的病情很重視,我剛住進病房。他便帶領幾位醫生和護士長到我的病房詢問病情。他是個大個子,顯得很瘦,頭發花白,喉結凸出,一雙充血的小眼睛炯炯有神,大鼻子圓鼻頭,扁嘴薄嘴唇。我把我患病以來的情況簡單做了介紹,他和善地說:“想不到鄭先生還是一位作家,作家一般都是合格的心髒病患者,很多大作家都是在創作過程出突然心髒病發作與世長辭的,這個名單我可以拉得很長。不過從你自述的情況和我多年的臨床經驗來看,你的症狀不像是心髒病,當然這隻是主觀判斷,還是對心髒做個全麵檢查吧,希望我的判斷是準確的。”他的話讓我心裏頗為受用,因為他雖然說我的症狀不像心髒病,但他也沒說我沒病,而且他是我患病以來看過的醫生中唯一沒立即說我沒病的醫生。為了能讓他全麵掌握我的病情,我著重強調道:“我現在最大的痛苦就是恐懼。”他擺了擺手,頗為理解地說:“我以為你的恐懼感並不是心髒引起的,而是你的創作引起的。每一位作家都希望通過創作向更高生命境界上升,你的這種恐懼恰恰是上升前的恐懼。這說明你的創作達到了一定的高度,你的病痛大概就是那種恐懼引起的自我的折磨。當然,這仍然是我的主觀判斷,還是那句話,做個心髒的全麵檢查吧。”說完他向我點了點頭,然後領著手下匆匆離開了病房。很顯然,這位心內科主任與眾不同,最起碼是一位懂得生命價值的醫生,我慶幸自己遇上了這樣的醫生,我對他寄予了很大的希望。病房裏一下子靜了下來,我發現我左側的病**躺著一位七十多歲剛剛做完心髒搭橋手術的患者,睡得正香,而我右側的病**一位五十多歲正在等待做心髒支架手術的患者眯著眼睛正在打滴流。昨夜我幾乎一宿未睡,見我的病友一個睡得正香,另一個也在小憩,一下子喚醒了我的瞌睡蟲,可是我剛剛合上眼睛,我老婆就進來了,她回我們租的小屋取了些日用品,我小聲告訴她心內科主任來過的情況,她欣慰地說:“老公,我們總算看到希望了。”我心疼地說:“老婆,你一宿沒睡,靠在我身邊眯一會兒吧。”我老婆搖著頭溫柔地說:“我不困。”說完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似的小聲說:“老公,剛才我回去拿東西,突然發現咱們的窗戶正對著一個大煙囪,你說會不會是因為風水不好你才病的?”我苦笑著說:“窗戶對著煙囪的又不止我們一家,幹嗎隻病我一個人。”我老婆思忖片刻,撲哧一笑說:“可也是。老公,你睡會兒吧,我得回單位交接一下工作。”因為我住院,我老婆不得不休假,但工作尚未交接。我老婆走後,我迷迷糊糊地進入了夢鄉,卻漸漸醒在一個夢的世界裏。因為我夢見自己拿著手槍躡手躡腳地走進了小李子的臥室。我是被我這一出乎我意料的舉動驚醒在夢裏的,此時小李子正在寬大舒適的**酣睡,不知為什麽這家夥身邊竟然沒躺著女人,我知道小李子是離不開女人的,幾乎每天都要換一位,他曾經告訴我,同一個女人他上不了第二次,因為沒有新鮮感了,我罵他有病,他嬉皮笑臉地說:“有錢不可能沒病。”小李子顯然聽到了異樣的聲音,他一個激靈從**爬起來,下意識地問:“誰?誰呀?”我像夢遊者似的站住了,小李子顯然看清了我,他半張著嘴一副意外的神情,聲音嘶啞地問:“鄭哥,怎麽是你?”他顯然還沒看見我手裏黑乎乎的手槍,還以為我是專程來看他的呢,掀掉身上的被子準備下地,雙腳一邊尋找拖鞋嘴裏一邊說:“我正準備去北京接你呢,你怎麽自己回來了,怎麽你的病好了?”我像是要送他一條毛巾似的將手裏的槍指向他,氣呼呼地說:“小李子,別裝糊塗了,我是怎麽病的,你最清楚,醫生說了,隻有你死了,我才能活,今天是有你沒我,有我沒你,我們兩個人必須死一個。”小李子以為我在開玩笑,頓時被我異常的舉動逗得哈哈大笑,他前仰後合地說:“鄭哥,你是從哪兒買的玩具槍,看上去跟真的似的。”我心想,不給你點顏色看看,你不知道二郎神三隻眼,我甩手衝他的腳下就是一槍,“砰”的一聲,子彈透過拖鞋鑽進了天藍色的地毯。小李子頓時嚇呆了,張口結舌地說:“鄭哥,原來是真家夥,看來你不是開玩笑,隻是我不知道我做了什麽對不起你的事,你竟然要殺了我?”“你好好想一想,”我厲聲說,“正是因為你,我的路才走到了盡頭。我今天是代表靈魂來對你進行審判的。”我話音剛落,小李子猛地撲了過來,由於他來勢凶猛,我手裏的槍一下子飛到了沙發底下,我們抱在一起,從臥室滾到了客廳,又從客廳滾回到臥室,我抱著他**裸的肉體在地板上滾得天翻地覆,就好像精神和肉體在爭鬥中融為了一體,一會兒他壓住了我,一會兒我壓住了他,突然我們滾到了沙發邊上,他眼疾手快地從沙發底下拿到了手槍,瞬間頂在了我的太陽穴上,惡狠狠地扣下了扳機。我頓時驚醒,大汗淋漓地喘著粗氣,渾身上下有一種被粉身碎骨的感覺,心裏想起卡夫卡的一句話:“自行粉碎的東西正在粉碎,但卻無法摧毀。”正因為如此,我渴望被粉碎。我不知道被粉碎算不算是一種死亡,但是我發現死亡完全屬於藝術,因為它源於想象。死亡的價值完全是通過想象詮釋的。那麽什麽是想象?想象是藝術家用於達到內心的途徑。如果沒有想象,死亡就毫無意義。我慶幸自己又恢複了做夢的能力,說到底。夢都是想象的產物。這說明我又恢複了想象的能力,也就是我找到了達於內心的途徑。或許正因為如此,我的生命才變得越來越脆弱,好像不堪一擊似的。也正是因為脆弱,我才更加敏感,更加恐懼。就在我陷入沉思默想之時,我的手機突然響了,是我大姨姐打來的,我以為她要問候我,沒想到她卻告訴我一個不幸的消息,我們家被盜了。我和我老婆離開東州後,將家裏的鑰匙交給了我大姨姐,她定期到我家開開窗、掃掃灰,更主要的是看看我幾千冊藏書受沒受潮,因為樓上住著一家素質極差的鄰居,經常不關水龍頭,也不知淹了我們家多少次了,要知道我的藏書是我爺爺傳給我父親的,又由我父親傳給我的,可以說是我們家的傳家寶。離家之時,我最戀戀不舍的就是這些藏書,因此臨走時我千叮嚀萬囑咐我大姨姐一定幫我照看好這些藏書。因此聽到家裏被盜的消息後,我連忙問我的藏書怎麽樣,我大姨姐支吾了半天終於說出了實情。原來小偷發現除了藏書以外沒有什麽值錢的東西,為了泄私憤,將我大部分的藏書扔進浴缸泡在了水裏,其餘的不僅撕毀、燒毀了,而且還在上麵淋了豆油、澆水,甚至抹上了屎,現在我朝思暮想的藏書已經發黴變質,變成了一堆垃圾。也不知道我大姨姐多長時間沒去我家了,或許我和我老婆離開後,她這是第一次去。這個消息像一柄利劍刺穿了我的胸膛,我感覺身上的血一下子被抽幹了似的。我大姨姐為了安慰我,告訴我無論是警察,還是鄰居們,都說我們家萬幸,沒丟什麽值錢的東西,我聽了這話就感覺心被蹂鵰了一般,我痛不欲生地說,姐,你再好好找一找,難道小偷一本書也沒給我留下嗎?”好一陣子我大姨姐打通我的手機,興奮地告訴我,她竟然奇跡般地發現了一本沒被毀的,我問她書名是什麽?她說是《家》。這本《家》不僅是我爺爺最藝術家。”他語氣酸楚地問:“什麽是藝術家?”她坦**大氣地說:“就是擁有靈魂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