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畫

油畫七 籠子1

字體:16+-

作者:朱小丹

創作時間:2010年

材質:布麵油畫

尺寸:175×375cm

畫麵上是一望無際的荒漠,畫麵中央是一個罐頭式的巨大籠子,裏麵囚禁著成千上萬的男男女女,他們雖然躲在籠子裏,卻仍然麵露驚恐,因為籠子外麵到處是張牙舞爪的母狼、獅子和猛豹。這些凶獸一個個虎視眈眈地盯著籠子,躍躍欲試地準備隨時衝進籠子,將裏麵的男男女女撕碎。畫家之所以鍾情於猛獸,顯然是受到但丁《神曲?地獄篇》開篇的啟發,在這本書裏,母狼象征貪婪、獅子象征暴力、猛豹象征**欲。畫作上數不清的母狼、獅子和猛豹恰恰是對現實的真實寫照。畫作深刻的隱喻使我們在畫麵背後感受到的是一種藝術家精神的覺醒。這幅令人充滿恐懼感的畫作最打動人的是強烈的人性關懷,同時也體現了畫家對人性的深刻思考。

依維柯是第二天半夜到達東州王家莊入城口的,車出京東高速公路收費站,有兩輛警車閃著紅藍相間的燈停在路邊,一起停在路邊的還有一輛奧迪,依維柯停在車旁。從奧迪上同時下來兩個穿便裝的人,魏畢穩叮囑我們先別下車,他和獐牙下車後我透過車窗發現,其中一個穿便裝的中等身材的男人塞給魏畢穩一個大牛皮紙袋,魏畢穩接過大牛皮紙袋,從裏麵掏出幾摞東西和獐牙一起數了又數,然後又塞回牛皮紙袋,雙方互相握了握手,魏畢穩先回到車上,讓肖峰和張天紅先下車,胖子和狗臉押著兩個人下了車。我透過車窗看見,幾個穿便裝的男人分成兩組分別將肖峰和張天紅押上了車,我陡然起顫,驚懼而急切地問:“小魏,他們為什麽把肖峰和張天紅押上那輛車?”魏畢穩聽出了我聲音裏的憤怒,連忙用安撫的口吻說:“丹姐,他們的噩夢還沒有結束,不過你可以回家了,那輛奧迪車就是送你的,你知道誰送你回家嗎?”我看見奧迪車上下來一個人,但是沒看清此人的臉,不過從魏畢穩的口氣中我預感到送我回家的人我認識,便局促不安地問:“誰?”魏畢穩從嘴角折岀了一點微笑,出乎我意料地說:“東州市駐京辦主任丁不見的朋友。”我一聽“丁不見”三個字,神經頓時緊繃起來,還未等我開口問:“為什麽是他們?”魏畢穩卻動情地說:“丹姐,沈丹娜那篇文章有我一半功勞,我終於做了一回人,但願‘金太陽’從此就徹底完蛋了。能安全送你回家我很欣慰,回北京後我立即辭職,感謝老天爺讓我遇見了你,但願今後我還能見到你,再見了,姐姐!”說完他陪我下了車,此時肖峰和張天紅已經被塞進了車,兩輛車分別按了喇叭,似乎是在向奧迪車告別,然後閃著燈呼嘯而去。站在奧迪車旁邊的小個子男人先是向我揮了揮手,然後主動迎上來,借著月光我頓時看清了一張長著青蛙大嘴的臉,這是我第三次見到這張臉,卻再也不能忘記,因為一想起這張臉我便會情不自禁地想起黑屋,想起那些與罪惡抗爭的訪民。丁不見見到我便自鳴得意地笑道:“大畫家,沒想到是我來接你吧?”那神情似乎在嘲笑我的驚懼。我抑製著自己心裏的厭惡回敬道:“我不是在做夢吧?”他聽罷竟毫不掩飾地笑道:“果真能出現在美女畫家的夢中是我丁某的榮幸,隻是千萬別出現在噩夢中。”我用揶揄的口吻問:“為什麽?”問罷感覺自己嘴角有一抹不易察覺的訕笑,怎麽也抑製不住。他先是向魏畢穩等人揮了揮手,意思是說交易已經完成了,沒你們什麽事了,趕緊拿著錢回北京吧。魏畢穩等人知趣地上了車,依維柯掉頭鳴了一聲汽笛,重新上了京東高速公路,消失在夜幕之中。丁不見親自為我開了車門,笑嘻嘻地說:“上車吧,大畫家,上車後我再告訴你為什麽。”我望了一眼天上的星星,星星在幽暗的天空中一睽一睽的,我真有恍然如夢的感覺,遲疑片刻我上了車,我坐的是副駕駛的位置,我以為車上有司機呢,一上車我才知道車上根本沒有司機,此時丁不見坐在了我的身邊,他打著火,一踩油門,奧迪車一頭鑽進了夜幕中。自從離開黑屋,一路上驚懼感就像幽靈似的一直和我形影不離,此時此刻,我雖然仍然心神不寧,但有一點我可以確認,我終於逃離黑屋了,這麽想著,我局促不安的心情有了些許的平複,我身心疲憊地歎了口氣,用防備有加的口吻質疑道:“為什麽親自接我?”他扭頭看了我一眼,神秘莫測地問:“你真想聽?”我毋庸置疑地說:“那當然!”說完我突然感覺他剛才的目光像什麽魔怪的觸須拂弄著我的眼睛。這時他大言不慚地說:“我這個人好奇心一向很重,大畫家朱小丹為了尋找知音顧文白奮不顧身地投身‘世外桃源’體驗生活,一定有很多感觸,我很想聽聽,這個理由夠不夠充分?”我感覺他的語氣裏充滿了戲弄的意味,我暗罵,狗日的,一定長了顆狗心,竟然想在姑奶奶的痛苦中尋找樂趣,此時此刻,我隻想變成一匹不屈不撓的猛狼,給他一點顏色。於是我語氣嚴肅而輕蔑地問:“我根本沒有找到文白,你告訴我,是不是還有比黑屋更黑的地方?”他突然笑了一下,隨後又帶著一副審視的表情看了我一眼,然後用居高臨下的口吻說:“小丹,你的話太偏激了,別忘了我們都處在一個和諧世界裏,在這樣的世界裏到處都是世外桃源。”我輕蔑地看了他一眼,冷然一笑,譏諷道:“是啊,黑屋之行讓我著實領略了和諧的黑暗之花,它在桃花源綻放得多麽繁茂啊!”他似乎對我呈現出的畫麵頗感興趣,用試探性的口吻問:“聽你的意思,又找到創作靈感嘍?”我縱容著自己的憤恨,不加掩飾地說:“我是要把我看到的罪惡畫下來,隻是我想請教丁主任,如此和諧的黑暗之花,我是用黑色好呢,還是用紅色好呢?”他像便秘似地擠出幾聲嗤笑,轉動著一對骨碌碌的蛤蟆眼瞥著我,用詭譎的口吻說:“都用,這樣才顯得豐富多彩,國畫大師齊白石筆下的紅花墨葉就是最好的例證,我建議你創作時不妨借鑒借鑒,你畫吧,到時候我全部收藏。”我頓時警覺起來,不動聲色地問:“丁主任怎麽突然對收藏感興趣了?”他狡黠地笑了笑,用老謀深算的口吻說:“我隻對你的新作品感興趣。”我一下子明白了他親自迎接我的真實目的,我的新作品當然是要以揭露黑屋裏的罪惡為主線,他揚言我畫的新作品他全部收藏,這無異於是一種變相的查封,想到這兒,我冷哼道:“丁主任,我要是不賣呢?”他大言不慚地說:“小丹,別忘了是我給你提供了體驗生活的機會,吃水不要忘記挖井人啊!”他的話讓我徹底失去了內在的深沉,我感覺心中的寒氣鼓**得我渾身在微微顫抖,猛然間這股寒氣從我的口中噴薄而出,帶著冰磕噴向丁不見,我直抒胸臆地說:“恐怕肖峰和張天紅也是你送去體驗生活的吧?丁主任,你別忘了,‘莫謂無人輕一物,他時須慮石能言’!其實老百姓心裏都有數,隻是敢怒不敢言罷了,不過他們心裏最痛恨什麽最痛恨誰,他們心裏一清二楚,當然你和你的老大哥也清楚,所以才無所不用其極地摧毀他們心裏的詛咒,因為你們害怕那個詛咒,那個詛咒一旦靈驗,你們最知道後果是什麽。所以我想用卡夫卡的一句話提醒你:你自身接納惡魔時所懷的隱念不是你的,而是惡魔的隱念。”盡管我現在落魄不堪,但我說這番話時,感覺身上仍然散發著某種藝術家的氣派。我就像靈光乍現似的,突然找到了表達形式。他像聽海外傳奇似的聽著,我講完,他沉默片刻才故作深沉地說:“罪惡其實潛伏在我們每個人的身上,就像有樹木就有陰影一樣。要知道一切生物都有陰影,有女蝸就必然有黑龍,有藝術,就必然有藝術犯罪,是名畫總會被偷的。如果想讓這個世界上沒有陰影,除非你想把地球上的一切樹木和生物統統去掉,這怎麽可能呢?沒有黑暗,光明隻是一種幻想。關於黑屋,我覺得這是每一個朝代必然要發生的事兒,從來都是這樣,有什麽大驚小怪的?小丹,你知道藝術家最大的毛病是什麽嗎?就是愛幻想,但是幻想是不切實際的。別看你張口黑屋閉口黑屋的,好像這個世界上到處都是黑屋似的,我敢和你打賭,從現在開始,黑屋已經消失了,它從來就沒有存在過,你信不信?不信你再去北京時可以去找,你如果能找到,我立即就辭掉駐京辦主任,但是請記住,雖然黑屋沒有存在過,但是桃花源無處不在。好了你到家了,多漂亮的別墅呀,這不是桃花源是什麽?”聽了他的話,我的內心幾乎要燒成了灰燼,我懵懵懂懂地下了車,丁不見滿臉堆笑地要和我握手道別,我不知道我是不是伸出了手,隻覺得恍惚之中,丁不見鑽進車裏和他的奧迪車一起消失了。此時此刻我似乎看見有無數僵屍齊刷刷地站在一個大廣場上,一位身著白袍、白須白發的老者,手拿折扇,鶴骨仙風地站在僵屍隊伍前,揮舞著手中的折扇正在指揮僵屍們唱大合唱,這位白須白發的老者非常眼熟,當我定睛想看個究竟時,一切都消失了,眼前隻是一片幽靜的別墅花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