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畫

油畫四 掙紮1

字體:16+-

作者:朱小丹

創作時間:2007年

材質:布麵油畫

尺寸:129×194cm

畫麵上,四周是一望無際的荒草,從一座巨大的墳墓中伸出無數雙求生的手,這些手簇擁著、扭曲著抓向空中,仿佛要撕裂大地、撕裂天空。特別是從墳頂伸出的一雙枯枝般巨大的手,高高地伸向天空,手裏還拿著一塊紅巾奮力揮舞著,以其強烈的視覺衝擊力,讓觀者從心靈深處體味到生命在絕望中的最後掙紮。畫麵展現的是那些渴望新生的生命不屈的求生意誌和向往自由的抗爭精神。整幅畫麵以金字塔形構圖,墳頂上的巨大枯手搖動著一條紅巾,為畫作強烈的悲劇氣氛增添了一抹希望,更彰顯了那些強壓下的靈魂不屈不撓的悲壯美。作品不是一幅單純的畫,它是畫家對現實的影射,是浪漫主義作家對現實的批判精神與反思精神的表達。

晚上我睡不著,文白的樣子總是浮現在我的眼前,便情不自禁地支起畫板畫了一張文白的肖像,背景接近全黑,光源往他的左臉打過來,使他的鼻尖與額頭之間產生濃烈的神秘氛圍,右臉光線深暗,使他的眼睛顯得銳利有神,他的嘴角叼著一支煙,這支香煙的前端小小的火心似乎在那兒滾滾地燃燒,燒得我心裏暖滋滋的,我越是痛苦,越是壓抑,就越想用亮麗的顏色與華美的點綴在他的肖像上做適當的安排,以做反擊。因此我將他的臉畫得猶如一朵盛開的向日葵,對抗周遭的一片漆黑,借發光輻射的效果表達他靈魂深處的饑渴與胸中的熱情,我還在黑色的背景中點綴了環狀的粗線條,像極了圍繞的光圈,給他配上光環,代表他不滅的救贖之光。我覺得他的救贖之光為世間苦難的靈魂點燃了一根火柴。堅信這堅韌而溫暖的火苗早晚會變成熊熊燃燒的大火燃盡一切黑暗。我的心上人,我感覺我畫這張肖像時傾注了我生命中全部的愛,也隱含著高山流水般的憂傷。文白,你到底在哪裏?你聽到我的心在呼喚你嗎?難道你也像靈風一樣迷失在蜥蜴人國?否則為什麽在我的眼前始終有一團迷霧?這團迷霧就像一片下垂的白旗,白旗掩蓋了什麽?當然是天機,不然他們不會被訪民非暴力的表達嚇得草木皆兵,權力爛了不可怕,可怕的是“士”也爛了,好在有你,才一雪文人低賤仰視中的高境界恥辱,文白,頌歌應該獻給你,當然狗叫也應該還給權力。我是將文白的肖像畫蓋在臉上才睡著的,我在夢中夢見了我倆討論《神話》插圖,我問他喜歡哪一幅,他說他喜歡靈風在蜥蜴人國夢見桃落那幅,我問他為什麽喜歡這一幅,他說他在魔窟也經常像靈風夢見桃落那樣夢見我,我說你壞,你明明夢見的是張欣,卻說夢見的是我,他聽罷許久沒言語,我問他你為什麽不說話,他竟雙手捂著臉嗚嗚啜泣起來。我剛想問他為什麽哭,卻發現他流出的是血淚,那鮮紅的眼淚一下子讓我想起張欣曾經托夢給我的那個晚上,張欣流的也是血淚,這太恐怖了,我驚得大叫而醒,卻發現是一個夢,隻是這個夢就像蜥蜴人國那麽虛幻。從我的本能出發,我特別希望能在夢中和文白**,可是夢與願違,看來我對文白的擔心牽念遠遠超過了我的性本能,抑或是文白的處境抑製了我的性本能,總之,夢醒後,我對文白的惦念更加強烈了。天光已經大亮了,今天無論如何我也要見到丁不見,我起床洗漱打扮後,迫不及待地給車夫打電話,他老半天才接,一開口就驚得我目瞪口呆,原來車夫昨天離開酒店後,在回家的路上,那輛依維柯又盯上了他,不僅如此,在快到他家的僻靜處,那輛依維柯攔在他的車前,幾個大漢下車後,不分青紅皂白地把他拖下車就是一頓暴打,現在車夫正躺在地壇醫院的病**,醫生怕他被打成腦震**,讓他住院觀察,我聽罷心急如焚地離開酒店,打了一輛車直奔地壇醫院。一進病房,我就驚呆了,車夫從頭到腳都纏著繃帶,眼睛瘀青得像一對熊貓眼,嘴唇腫得像驢唇似的,僅就頭部來講,用鼻青臉腫來形容一點都不為過。我心痛地問:“車夫,他們憑什麽把你打成這樣?”他悲哀地說:“他們說是我自找的,這一次是找打,下一次再跟蹤他們很可能就是找死!”我憤慨地問:“如此喪心病狂,他們到底是幹什麽的?”車夫痛苦地翻了翻身,憂鬱地說:“說不好,不過他們口口聲聲說,和老大哥作對就是找死!”“老大哥?”我用鄙視的口吻疑惑地問,“老大哥是誰?”車夫厭惡地說:“不知道,可能是他們的主子吧!”我用充滿譴責的口吻氣憤地說:“簡直沒有王法了,難道他們是黑社會?”車夫眼神絕望地穿過我,臉色陰沉地說:“黑社會敢如此明目張膽地綁架訪民?我現在敢斷言,文白和張欣以及沈丹娜同事的失蹤一定與這幫渾蛋有關。”車夫的斷言讓我受傷的心靈痛苦極了,便不依不饒地追問道:“那麽他們究竟是些什麽人?”車夫寒鴉般的眼神蒙上了一層陰霾,青腫的鼻子因憤怒而微微發紫,他咬著牙關說:“他們不是人,是魔鬼的爪牙,是白社會的毒瘤!”“白社會?”我不解地問:“對!”車夫毫不猶豫地說。“車夫,”我關切地問,“你報警了嗎?”“報了,”車夫長歎一口氣說,“警察問,他們為什麽打我,我隻好從死嬰事件一直講到訪民失蹤。”我急切地問:“警察怎麽說?”車夫無比失望地說:“警察說我一定是腦子被打壞了,說他們從來就沒有接到過訪民失蹤的報案。我說關於訪民失蹤的情況京城各大報都報道過,他說,報上的話怎麽能信?現在的報紙為了發行量有幾張說真話的?我被他問得啞口無言!”我被他說得心裏一陣陣發寒,感覺自己快要凍成一個雪人了。這時我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我從包裏掏出手機,發現顯示的手機號很陌生,猶豫片刻我才按下接聽鍵,把手機貼在耳邊,還未等我把“喂”說出口,對方搶先用沙啞的聲音問:“是朱小丹老師嗎?”我連忙說:“對,您是哪一位?”對方令我驚異地說:“我就是你要找的東州市駐京辦主任丁不見呀。”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竟脫口而問:“你是誰?請你再說一遍!”對方又重複了一遍剛才的話,我這才興奮地問:“您真的是丁主任嗎?”對方開玩笑地說:“錯了管換!不瞞朱老師說,我也一直在找你。”我頓時警覺地問:“您一直在找我,為什麽?”丁不見溫和地說:“朱老師,見麵再細說吧,你不是很想見我嗎,剛好我現在有時間,如果你方便的話,我在辦公室等你。”我毫不猶豫地就答應了。掛斷電話,我把情況跟車夫說了一遍,車夫不放心地說:“小丹,你怎麽不跟我商量一下就答應見他呢,萬一他……”我知道車夫擔心什麽,可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用破釜沉舟的語氣說:“車夫,管不了許多了,這個丁不見是我們找到文白和張欣以及那些失蹤訪民的突破口,無論如何我都要見他,隻有見到他,我們才能弄清楚’金太陽護送’是怎麽回事,車夫,為我祈禱吧,我已經嗅到了黑魔的味道。”車夫青腫的眼睛裏充滿了擔心,他神情焦慮地說:“小丹,真想陪你一起去,可是我現在……”他哀歎一聲,伸手從枕頭底下掏出一串鑰匙,接著說:“小丹,這串鑰匙有我家的、有我辦公室的、有畫室的,還有我的車鑰匙,先都交給你,醫生說我無論如何也要在醫院裏觀察幾天,怕我留下腦震**後遺症,這幾天我不能陪你了,你就當幾天這串鑰匙的女主人吧。”車夫對我的信任讓我很感動,但我還是不習慣“女主人”的稱謂,車夫心智敏銳,又有商人的狡黠,我怕中了他的“苦肉計”,因為我對車夫隻有感激、感動,甚至有超越友誼的感情,但沒有愛,關於這一點我始終十分清醒。我一向將愛情視為藝術,將藝術視為信仰,這和“女主人”三個字風馬牛不相及,我怕是永遠也做不了“女主人”,隻想**的天使、藝術的天使,這一點隻有文白能夠體味出來。對我來說,文白的愛猶如空氣,我雖然摸不著,但他一直在那兒。托馬斯?默頓說:“愛是與他人心靈相通,在他人身上發現神的光輝。”自從與文白結識以來,我一直沐浴在這樣的光輝中。正因為如此,我隻留下了奔馳車和畫室的鑰匙,車夫見我隻留下了這兩把鑰匙,他苦笑地搖了搖頭,神情中隱含著失落的“真誠”,纏滿繃帶的大圓臉,像一朵凡·高筆下的向日葵。對凡·高而言,向日葵具有特別的意義,黃色意味著友誼與希望,畫本身象征“感謝”,這恰恰是我對車夫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