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劫

第四十三章 恩怨情仇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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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裂的铁索迎着山谷间呼啸的烈风坠落下去,经过一段漫长的时间,才重重撞击在对面的崖壁上,山石飞溅,火星四射。

众人见状惊得目瞪口呆,过了半晌,成忌豪才怒道:“小子,你疯了么,这样咱们可怎么回去?”

骆青峰闻言哈哈狂笑,道:“好不容易才等到你们来,既然来了,谁也别想回去。”说罢又是狂笑不止,只是笑声越来越难听,到了后来,简直跟哭没有两样。

杨珞连出两记杀手逼退了申屠南,道:“别打了,你要这物事,我给你便是。”说罢随意将手中的物事抛了过来。

申屠南伸手接住,低头一看,却只不过是一块色泽黯淡的碎银子。于吟风见状,登时醒悟,怒道:“杨珞,你是故意引开我们的注意,好叫骆青峰这小子顺利得手,这样做对你有什么好处?”

杨珞道:“没什么好处,但也没什么坏处,反正我也是逃不出去,不如卖个顺水人情。”

骆青峰闻言冷冷地道:“你怎知道我要这么做?”

杨珞淡淡一笑,道:“你还记得当日你要我来到此地,与你合力击杀刘整时说过什么?”

骆青峰道:“我说过什么?”

杨珞道:“你说我们的恩怨是由此地开始的。”

骆青峰不解道:“有什么相干?”

杨珞道:“那便是说那时你已经知道我父子从未害你骆家,否则我们的恩怨便该追溯到你骆家灭门之时。你还说来到此地,你死也无憾了,可是就算你杀了刘整,你的仇人还有于吟风,怎会死也无憾?唯一的解释,就是于吟风也会来到此地,于吟风为什么会来?除了南唐宝藏,只怕我杨珞也要当一回诱饵,其实那时候你已经在盘算今天的计划了,对不对?”

骆青峰闻言目光闪烁不定,缓缓道:“你既然早已看穿了我的计策,为什么还要来送死?”

杨珞闻言将目光投向远山之间,喃喃道:“我为什么要来?我自己也未必清楚,你就当我是为了替骆三叔报仇吧。”说着转向于吟风等人,笑道:“今日我杨珞虽然葬身于此,但有蒙古王爷于吟风,逆贼刘整,邪派高手申屠先生,百阳书生,成先生等陪我一起,这笔帐怎么算都是赚,我杨珞也算死得其所了。”说罢纵声长笑,震动山谷。

众人闻言都是脸上变色,于吟风冷哼一声,正要答话,却听得骆青峰道:“你心里在想些什么我怎么也不明白,总之这辈子我欠你的,下辈子全都还给你。”

杨珞止住笑声,叹了口气,道:“你的心里想些什么,我又何尝明白?欠我的不必还了,要还就还给豆子。”说罢转向刘整,接道:“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想问你,你的原名是不是叫做刘鹏?”

刘整冷笑道:“你们既然合谋来杀我,早就应该知道了,何必明知故问?”

杨珞道:“真是你出卖了我爹和骆三叔?”

刘整嘿嘿一笑,道:“要怪就怪他们固执愚忠,不知变通。”

杨珞道:“你出卖骆三叔和我爹在前,献泸州降敌在后,这么说来,根本不是俞兴将军逼反你,你早已叛国通敌了。”

刘整笑道:“非为叛国通敌,而是另投明主,自从与你们的爹分手之后,我另有奇遇,练成一身绝世武功,若不能有所作为,岂不是对不起自己?元兴而宋亡,乃是天命所在,我顺天应命,建不世功业,有何不对?俞兴那厮十分可恶,若不是他苦苦相逼,我筹谋完善,再里应外合,多半便能一举歼灭宋朝。”

杨珞闻言摇头道:“你出卖兄弟,是为不义,背叛大宋,是为不忠,如此不忠不义,卑鄙下流之举,你也能说得这般理直气壮,我真是无话可说了。”

刘整闻言只是冷哼了一声,却不答话,转向骆青峰道:“小子,我太低估你了,一直以为你在我的掌握之中,没想到反而掉进了你的陷阱。你早知道我想杀杨珞,所以存心用他做诱饵,引小王爷过来。这招将计就计,实在高明。”

骆青峰道:“既然大家都要死在这里,我便不妨说个明白。于吟风将你的身份下落告诉我,显然是想借刀杀人,杨家父子原本与我骆家血案无关,他却顺水推舟,将他们拉扯进来,不消说,他们之间也有仇怨。这也难怪,杨珞成日只想着抗元扶宋,与他那平南王爷难免会有冲突。你老奸巨猾,武艺高强,于吟风不但狡诈,手下更是高手如云,我还中了他的七心蛊,只怕一辈子都要受他摆布,再要报仇,无异于痴人说梦……所幸还有南唐遗宝这处人间绝险。那日我正在思量如何将你们这些奸贼一网打尽,杨珞忽然来到,我本以为难逃一死,却不料他竟然应允帮我报仇……”骆青峰说到此处,忍不住望了杨珞一眼,才又接道:“我要引你来取宝藏,你自然应允,还会将这消息知会于吟风,因为当年就是你将这宝藏出卖给他,如今知道下落,焉能不告诉他?即算你暗藏私心,真的不告诉他也无所谓,因为我已经暗中会见了于吟风安插在你身边的棋子——副将丁达,我如此这般跟他说了一通,他自然会转告于吟风,于吟风不会由着你一个人去拿宝藏,更何况还可以顺手除掉杨珞和你这两个心腹大患,所以,他也一定会来。这一切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帮我,多亏你们之间勾心斗角,关系错综复杂,我的计划才侥幸成功。”

于吟风闻言嘿嘿冷笑,道:“你也知道侥幸得很,倘若我等方才稍稍留心,你哪有机会斫断铁索?到头来还不是白费心机?”

骆青峰道:“我当然知道,所以我还准备了这个。”说罢探手入怀,取出一本书册,接道:“这是般若魔剑的剑谱,威力之强,只怕堪称邪派武功第一。”

成忌豪闻言大为不解,插口道:“那又如何?莫非你还想临时学些新招数?”

骆青峰不答他话,继续跟于吟风道:“倘若我的计划失败,我中了你的‘七心蛊’,你定会操控我与杨珞相斗,我不是他的对手,自然会死在他手里。”

成忌豪闻言又插口道:“你既然会死在他手里,还怎么报仇?”

骆青峰仍是不理他,接道:“我死了之后,便是你与杨珞的决战。如果是杨珞赢了,他知道般若魔剑是魔功,而且他意志坚定,一定会将剑谱毁去,不过那已经不重要,因为你已死在他手里,我大仇得报了。反之若是你赢了,这个机会非常大,因为你人多势众又卑鄙无耻,这本剑谱便会落入你手里,任何人见了般若魔剑的神妙都会忍不住修炼,你不知道剑法的弊端,也不会例外,那我也算是报了仇了。”

成忌豪闻言又忍不住插口道:“这剑法究竟有什么不妥?为什么小王爷练了剑法便算是你报了仇?难道练了会死?你使的剑法不就是这般若魔剑吗?”

骆青峰这回终于搭理他了,道:“凡是练般若魔剑的人都会被剑法困住心神,从此渐渐入魔,越陷越深,无法自拔,到最后丧心病狂,人性尽失,比猪狗还不如。”

成忌豪道:“你说得如此恐怖,那你自己又练?多半都是危言耸听。”

骆青峰道:“我只求大仇得报,做猪狗又何妨?何况我杀孽深重,报仇之后立即便会自裁以谢,这魔剑再有多少祸患,我都不会放在心上。”成忌豪闻言撇了撇嘴,仍是满脸不信的神色。骆青峰冷冷一笑,道:“如今我已把前因后果都说得清清楚楚,是你们自愿来此绝地,我才有机会与你们同归于尽,真是谢谢各位了。”

于吟风闻言并不言语,铁青着脸将悬崖四面观察了一遍,向杨珞道:“不如你将离去的道路说出来,我不杀你,咱们之间的过节一笔勾销。”

杨珞道:“怎么你说话的时候,总好像自己占尽上风?我方才已经说过了,对我来说这是一笔本小利大的买卖,我为什么要放弃?你要杀我尽管动手,反正过不了多久,你也会下来陪我。”

于吟风闻言鼻孔里冷哼了一声,转向骆青峰道:“他不肯说,你也不肯说,是不是?”

骆青峰道:“我不是不肯说,是根本不知道。”拍了拍身边的铁炮,接道:“何况若有别的通路,这机关还有什么意义?”

于吟风道:“看来你二人都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不给你们点苦头尝尝,你们是不会说的了。”杨珞闻言仍是笑嘻嘻地不以为意,骆青峰则冷哼一声,转过身去了。

于吟风见状又放软了口气,道:“罢了罢了,算是我怕了你们,要什么条件你们才肯说出道路,尽管提吧。”

骆青峰道:“我已经说过了,没有通路,你何必浪费唇舌?你不是在我身上下了七心蛊吗?何不将小鼓拿出来,命令我带你们离去?”

于吟风闻言心中一凉,忖道:“这小子居然会提醒我用‘七心蛊’,莫非此处当真是绝地?我大事未成,怎能困死在这里?”一时间六神无主,惶然无语。众人面面相觑,都是无话可说,崖顶上一时静悄悄的,陷入沉寂之中。

杨珞寻了个干燥的地方,正要坐下,忽见刘整的一名属下瞬也不瞬地望着自己,眼神奇特复杂,不禁微微有些诧异,向那人道:“你瞧着我也是没用,我的确是不知道离去的道路。”那人没答他话,缓缓地将头转开去了。

杨珞方才坐定,却听得于吟风道:“杨珞,你究竟将通心木和大地伏龙石藏到了何处?”

杨珞道:“都到了这时候,你居然还念念不忘这些无关紧要的物事。”

于吟风道:“不到最后关头,永远不会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把该做的事情做好,总是不会错的。”

杨珞道:“想不到你倒也有几分处变不惊,置生死于度外的胸怀,可惜你生为蒙古人,你若是宋人,我们也许就不会结仇,或者还能成为朋友。”

于吟风道:“我听你说话的口气,半点也不像是对着自己的仇人,我从方才起便觉得奇怪,你的火气都到哪儿去了?”

杨珞道:“怒火只会冲昏头脑,让你做出错误的决定,要想成事,就必须学会冷静。”

于吟风道:“你从前就已经足够冷静,现在简直冷静得可怕。”

杨珞淡然一笑,道:“是吗?我倒没觉得。”

于吟风道:“我害死了你心爱的人,难道你不想亲手杀了我?”

杨珞道:“原本我是很想的,现在却无所谓,反正你都快死了,是不是我亲自动手,也没多大分别。”

于吟风道:“既然我都快死了,你何妨将通心木和大地伏龙石的下落告诉我?”

杨珞道:“好吧,便让你死得瞑目。我将这两件物事都交给海都了。”于吟风闻言一惊,道:“你居然识得海都,还将两件神器交给了他?”

杨珞道:“很惊奇吗?其实你仔细想想,便不会如此惊奇。”

于吟风心头电转,道:“不错,好一个移祸江东,不过我若是你,就会只给海都一件,留一件给自己。”

杨珞闻言心中暗惊,面上却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种麻烦的东西,还是移交给别人的好。”

于吟风闻言只心不在焉地应了句:“是吗?”眉头皱起,却已不知在盘算着什么。

刘整原本阴沉着脸,默不吭声地站在一旁,这时忽然道:“小王爷,属下能否问你一个问题。”

于吟风道:“你是想问我为什么要利用骆青峰来杀你?”

刘整道:“不错,属下一直为小王爷尽忠,不知道什么地方得罪了小王爷?”

于吟风道:“你是个聪明人,何必明知故问?你故意让珠仪接近我,探听了不少关于五圣修天阵法的秘密,以为我不知道么?若是别人也就罢了,可是刘将军你精通易理,探听这许多秘密去,多半是居心叵测,刘将军,我说得对是不对?”

刘整闻言叹了口气,道:“我便知道珠仪对你生了情愫,定会坏了我的大事,只是没想到竟然这么快。”

于吟风道:“你也不要怪珠仪,我对你从来不曾信任过,在你身边安插了许多暗探,时时刻刻都监视着你的举动。丁达便是一例。”

刘整闻言沉默了一阵,道:“事已至此,我想你也不会放过我,怪不得你带了这许多高手来,原来是想连我一并除掉。”

于吟风道:“是你自己野心太大,可怪不得我心狠手辣。”转头向骆青峰道:“你若是要杀刘整,现在可以动手了,我决不管这闲事。”

骆青峰闻言眼中光芒连闪,望了杨珞一眼,缓缓将长剑抽了出来。

刘整见状心中惊动,长剑从肘后翻出,倒垂指地,退后了两步,靠着山壁凝神而立。骆青峰踏步上前,抬手便是一招“百鬼缠身”,剑身幻起团团阴气,从左,中,右三方向刘整劈去。刘整知道他剑法厉害,丝毫不敢大意,展开追风快剑,将自己身周防得风雨不透。二人的剑法都是以快见长,只听得“叮叮当当”的响声不绝于耳,霎时间二人已交换了二十余剑。骆青峰的剑招诡异莫测,刘整的长剑也是飘忽不定,方圆十丈范围内劲气纵横,暗流涌动,稍有不慎,便会遭裂体之厄。

众人见二人剑法奇诡精绝,越看越是相顾骇然,便连申屠南这样的高手也是心惊肉跳,暗自庆幸二人的对手并不是自己。

二人斗了七八十招,骆青峰的魔性渐渐发作,剑招越来越凌厉,章法却越来越散乱,刘整心中暗喜,紧紧守住门户,只待骆青峰剑招中的破绽一露,立刻便要下杀手。杨珞在一旁看得分明,知道再过十招,骆青峰必定落败,略一沉吟,站起身来,挥剑向刘整刺去。刘整见杨珞加入战团,长剑撤回,展开一套两仪剑法,只守不攻。杨珞和骆青峰虽然攻势如潮,一时间却也无法突破他浑然一体的剑圈。骆青峰的魔性越来越重,出手几近疯狂,杨珞的长剑也是招招不离刘整要害,但刘整剑法变化多端,沉稳如山,不但防下二人的攻势,偶尔还能反攻一两剑。三人又战得一阵,刘整剑法又是一变,忽然间妖气冲天,长剑每每从意想不到的方位刺来,杨珞和骆青峰一时不能适应,被刘整一番抢攻,竟然失了几分势头。杨珞早知道刘整武功深不可测,原也没想过数招之内便能将他击杀,当下回剑自保,仔细观察他剑法中的窍要。

杨珞虽然沉着,骆青峰却是心魔爆发,难以克制,只是一味强攻,甚至已忘了杨珞的存在,不但不能与杨珞的攻防相呼应,反而几次险些刺伤杨珞。刘整见状向杨珞道:“就这么一条疯狗,你竟然也会帮他的忙?”

杨珞道:“我不是帮他,我是替骆三叔报仇。”

刘整冷笑道:“骆三叔?你见过他的面吗?一个连见都没见过的人,也值得你为他拼命?”就在二人这短短的几句话间,又是七八招过去,刘整和骆青峰使的都是邪派中顶尖的武功,内中所蕴含的强大邪气渐渐将杨珞身体里金蛇内丹的邪气引发出来,杨珞只觉全身热血沸腾,杀意激**,渐渐不能控制真气内力,接连三剑横砍,震得刘整手掌一阵酸麻。

刘整接了杨珞这三剑,不禁大吃一惊,忖道:“这小子的武功到底有多强?怎地剑上劲力陡然增加了这许多,这么下去我可吃不消。”思量间杨珞又是一剑劈来,刘整躲闪不及,只得挥剑硬挡,只听得“当”地一声大震,他手中的长剑险些飞了出去。刘整惊骇莫名,忖道:“这小子只需再来两三剑,我命便休了。”心念电转之下,叫道:“小王爷,他们不肯说出路的所在,我却是知道的,你想不想听?”

于吟风闻言心中一动,道:“真的?”

刘整道:“当然是真的,这时候我骗你可没什么好处。”

于吟风想了想,道:“你有什么条件,说出来吧。”

刘整道:“条件很简单,帮我杀了这两个小子,饶我一条性命。”

于吟风略略沉吟,心意立决,道:“好,就是这么说。”转向申屠南道:“申屠先生,麻烦你帮忙。”

申屠南闻言跳到杨珞身后,双掌齐出,喝道:“小子,来了。”

杨珞早有准备,一面挥剑格开刘整的长剑,一面斜身飘开,堪堪避开申屠南的手掌,将他的掌力全都让给了刘整。杨珞这一招原本使得十分完美,谁知就在他拆解刘整和申屠南招式的这一瞬间,于吟风忽然伸手到腰间连拍了三下,只听得“嘭嘭嘭”三声鼓响,骆青峰突然脸色大变,猛地缩回长剑,向着杨珞背心狠狠刺落。杨珞听得身后风声锐啸,一惊之下,猛然想起骆青峰中了于吟风的“七心蛊”,方才的鼓响,定是于吟风要他突袭自己的后路,自己三面受攻,已决对没有办法全身而退。

杨珞脑中电光一闪,右足发力,勉强移开半步,只听得“嗤”的一声轻响,骆青峰的长剑从杨珞腋下穿过,直奔追击而来的申屠南的咽喉。申屠南见状吓了一跳,急忙向后跳开,杨珞右臂急扬,侧身一个跟头翻出,连人带剑向刘整怀中扑去。

刘整没料到杨珞竟然出此险招,一惊之下,急忙闪躲,但终究迟了半步,杨珞长剑从他肋下穿过,鲜血为真气所激,立时爆洒开来。要说这刘整也当真了得,临危不乱,左掌迅速按在肋间,身躯急转,生生将杨珞的长剑拗断,同时右肘抬起,撞向杨珞腰眼。杨珞弃了长剑,身躯缩成一团,避过了刘整的肘击,在他身后的山壁上一借力,反身向申屠南扑去。他人在空中,已听得于吟风将腰间小鼓拍得如急雨般响,念头一转,佯作运起全身劲力击向申屠南前胸。申屠南见状,半点也不退让,也是运起全身劲力向杨珞迎面击来。杨珞正是要他如此,足方粘地便一猫腰从申屠南腋下钻了过去。申屠南一愕,忖道:“这是什么招数?”却见青光闪动,骆青峰的长剑已刺到眼前。

原来杨珞知道于吟风操控骆青峰自后偷袭,故意引他过来,骆青峰的招数全都招呼到了申屠南身上。杨珞钻到申屠南腋下,右掌横切,击向他肋骨。申屠南前有骆青峰长剑幻起的千条剑影,侧有杨珞的铁掌如刀,决计无法闪躲开去,千钧一发之际,却见他左掌一翻,已抓住了骆青峰的剑刃,同时右肘急沉,撞向杨珞背心。杨珞算定申屠南无法闪躲,早防着他情急拼命,身体侧转,右臂架开他手肘,换左掌向申屠南肋下击去。杨珞的这番设计原本天衣无缝,不过他却没看到一件事,申屠南已戴上了天蚕丝手套,刀枪不入,根本不怕骆青峰的长剑,举手间便轻而易举地破解了骆青峰的招数,同时左腿旋踢骆青峰腰间,左拳斜砸下,却也是去往杨珞背心。杨珞没料到这般变化,防住了申屠南第一拳,却防不住他第二拳,自己的左掌虽然重重击在申屠南肋下,背心却也被申屠南狠砸一拳,只觉眼前一黑,一股逆血冲口而出。申屠南吃了杨珞这一掌,身躯如断鸳般飞出,险些坠入崖下,勉强用双臂撑起身体,喉头一甜,大口大口的鲜血喷在地上。骆青峰神智已失,根本避不过申屠南的旋踢,好在申屠南被杨珞击中,腿上劲力已消解了大半,骆青峰飞撞在山壁上,眼前金星乱冒,肋骨也断了两根,却仍是受伤最轻的一个。

这些变故全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眨眼的功夫,四人尽数受伤倒地。于吟风见状唇边闪过一丝阴笑,自腰间抽出长剑,缓缓走上前来,指着杨珞道:“就算你是我的敌人,我对你也有几分惺惺相惜,正如你所说的,怪只怪你是宋人,我是蒙古人,你好好上路,可不要怨我。”正要将长剑送出,鼻端忽然传来一股异香,沁人心脾,直入脑髓。于吟风心中一动,急忙屏住呼吸,但终究已晚了一步,全身气力尽失,软倒在地。崖顶上的众人一个接一个地倒下,横七竖八地躺了满地,无一幸免。

于吟风心中盘算了一阵,开口道:“是谁施放的迷香,现在总可以现身了吧。”

一人答道:“此物唤作‘神旦’,可不是寻常的迷香可比的。”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刘整的随从中一人缓缓站了起来,也不理旁人,径直走到杨珞身边,轻轻将他扶起,柔声道:“你还好么?”

杨珞见此人面貌粗豪,正是方才一直望着自己的那人,但声音柔美,却分明是个女子,不禁心中一动,道:“你是……”

那人伸出一根手指按住了他的口唇,道:“不错,就是我。”

杨珞道:“我不是说过不让你跟来么?你为何就是不肯听我的话?”

那人道:“我若是听了你的话,方才还有谁救你的性命?”

杨珞想了想,叹道:“你来来去去救了我这许多次,也不知道要几辈子才能还得清。”

那人道:“我又没说过要你还,你若是真想还,便这辈子都还给我。”

不需多说,这紧要关头又救了杨珞的正是冥火。管红英死后她仍然追踪刘整和骆青峰,寻了个机会打倒了一名刘整的手下,易容成那人模样,一直混在刘整的队伍中。

这时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二人身上,成忌豪不明就里,见冥火对杨珞轻柔细腻,处处透着女儿模样,不禁心中生出一股厌恶,喝道:“两个大男人眉来眼去地做什么?难道你们都有龙阳之癖?”

冥火道:“跟你有什么相干?老老实实地呆着,再罗里罗嗦,小心我一剑杀了你。”

成忌豪唾了一口,道:“你最好现在便杀了我,否则少时这迷香的劲头一过,我定把你这不男不女的人妖脑袋扭下来。”

冥火闻言道:“啊哟,我倒忘了解释一下,你知道为什么这种迷香的名字叫做‘神旦’么?”

成忌豪道:“不知道,有什么了不起?”

冥火道:“便是了不起在这‘旦’字上,不过凭你的智慧,是瞧不出其中的奥妙的。”

成忌豪闻言气得哇哇大叫,道:“我管你鸡蛋鸭蛋,总之便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这让人作呕的太监,定要将你抽筋扒皮才解恨。”

冥火道:“你猜不出,我告诉你也不妨,‘旦’字倒过来是什么?”

成忌豪道:“是什么?不就是‘一日’二字。”

冥火道:“不错,正是‘一日’二字,所以神旦的意思便是神仙倒一日,连神仙都要倒一日,你这蠢蛋没有四五日别想爬起来,到时候就是饿也把你饿得腿软了,还会有力气杀人?”

成忌豪闻言怒道:“你……”话还没说完,冥火已用脚尖挑起一块小石子,正撞在他的‘哑穴’上。成忌豪的声音被生生切断,满腔怒火无处发泄,只得将一双眼睛瞪得圆圆的,恶狠狠地望着冥火。

冥火不再理他,将杨珞抱到洞外,解了他迷香,在他耳边轻声道:“若有出路,现在可以告诉我了。”

杨珞苦笑了一下,道:“可惜我也不知道。”

冥火闻言一愕,道:“我方才明明见你从地下的机关冒出来,怎会没有出路?”

杨珞道:“那机关只能从下面打开,上面是不行的。”

冥火道:“那你怎生下去的?”

杨珞道:“我跳下去的。”

冥火奇道:“数百丈高的悬崖,你跳下去的?”杨珞当下附在她耳边,将下去的方法说了一遍。冥火听完皱眉道:“这个法子虽然可行,但实在太过危险,我大概是做不到的。”想了想,又向杨珞道:“离开的道路在悬崖底下么?”

杨珞道:“从前是没有出路的,现在也许有了。”

冥火道:“此话怎讲?”杨珞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冥火闻言犹豫道:“这能成么?”

杨珞道:“现在咱们只有下到崖底才有出路,至少不会被饿死。你用这个法子下崖会稍微安全些,同样是用这个法子,或许咱们还能脱困离去。”

冥火道:“我尽管试试。”杨珞当下将山腹中的秘道所在悄声跟她说了,冥火把软倒在地的众人全部拖出山洞,将他们身上携带的匕首短刃全都搜了出来,挑出质地优良的在腰间插了一圈,向杨珞道:“我这便去了,你小心些,他们虽然中了迷香,但这些人都是武功精强的高手,只怕还会生出变数来。”

杨珞点头道:“我领会得的,你不必担心。”

冥火来到崖后,取出两根天蚕丝和两柄匕首,将天蚕丝的一端分别系在两柄匕首尾部,另一端则各自系在自己左右手腕,一切准备妥当,便运力把右手匕首插入崖边的岩石中,自己翻身下去,悬在空中,又将左手匕首再插入岩石,试试吃得住自己的分量,用力拔出右手匕首,一步一步向下挪去。

杨珞见冥火离去,勉力盘膝坐好,运功疗伤,约莫过了半个时辰,睁开双眼,缓缓站了起来。众人见状,相顾骇然,申屠南忖道:“想不到他受了如此沉重的内伤,居然这么快便能行动,他的内力已胜过我了。”

杨珞弯腰拾起一柄长剑,慢慢走到于吟风身边,道:“我便这么杀了你,想来你定是不服气的。”

于吟风道:“不错,我现在没有半点还手之力,你就这么杀了我,算什么英雄好汉?”

杨珞道:“要是别人对我说这番话,我一定会饶了他,可是你……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放过你。”

于吟风闻言闭上双眼,道:“既然如此,来吧,千万不要手软。”

杨珞举起剑来,刚要劈下,于吟风忽又道:“且慢。”

杨珞冷冷一笑,道:“怎么?你怕了?”

于吟风道:“不是怕,不过我刚想起一件事,不说是不行的。”

杨珞道:“你坏事做尽,哪说得这许多?下去跟阎罗王说吧。”长剑一引,又要刺来。

于吟风急道:“我在紫雨身上下了诛心蛊和独门毒药碎心兰,我若是一命呜呼,只怕她也活不长久。”

杨珞闻言凝住长剑,怒不可遏,道:“你真是下贱龌龊,禽兽不如,紫雨对你忠心耿耿,你竟然这样对她?”

于吟风叹了口气,道:“我也不想这样,可我也害怕有朝一日落入你的手里。”

杨珞紧握长剑,心中矛盾踌躇,忖道:“先前于吟风的确提过在紫雨身上下了诛心蛊,这厮卑鄙无耻,只怕那碎心兰也不假,我若是一剑杀了他,岂不是害了紫雨性命?但若是不杀他,我怎对得起珈儿?”正犹豫烦扰之间,忽然见到对面崖上闪出几条身影来,杨珞心中一惊,忙上前几步,伏低了身子,凝眸细看,但两座山崖间雾霭苍茫,实在辨不清那几人模样,只觉得他们身手矫健,都是武林高手。

杨珞见状忖道:“这些人定然都是于吟风预先安排下的,他心思缜密,倒是替自己留下了后路,不过也都是徒劳,我即刻一剑杀了于吟风,再将其余各人废去武功,只要替珈儿报了仇,天大的事都无所谓。”念头转到珈儿身上,杨珞心中便是一片痴迷,所有快乐和痛苦的往事都一并涌上来,重重拍打着他的心岸。杨珞重伤之下,心神难以凝聚,这番痴想便好似陷入梦中一般,时喜时忧,无法自拔,山风猛烈地吹刮着他的面庞,脚下便是深不见底的悬崖绝壁,他全都浑然不觉,视而不见。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骆青峰慢慢恢复了神智,四面一望,只见众人都跌坐在地上,杨珞伏在悬崖边发呆,不知在想些什么。骆青峰方才被于吟风的鼓声控制了心神,全然不知发生了什么变故,只觉得腰上,胸前都是剧痛难当,好像是断了几条骨头。骆青峰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全身却软绵绵地没有半分力气。

成忌豪见状道:“小子,别白费力气了,我方才已试过几百次起身,都没成功,难道你能比我强?”低下了头自言自语道:“这厮的迷香果然厉害,难道当真要在此处呆上四五天才能动弹?”

骆青峰闻言忖道:“原来所有人都是中了迷香,才会瘫倒在地,那施迷香的是何人?难道是杨珞?”侧头望了杨珞一眼,见他眼神呆滞,一动也不动,实在又不太象,当下朝四下里找了一圈,没瞧出谁才是施放迷香的正主,心中却忽然升起个念头,忖道:“看来于吟风也不能动弹,那他便不能敲鼓,我若能快些恢复力气,便是杀他的好机会。”目光瞥见刘整,却见他盘膝而坐,双目紧闭,面上隐隐泛出一层紫气,骆青峰不禁吃了一惊,忖道:“若是让这厮先恢复了气力,只怕立时便会过来杀我,哪还有什么机会手刃仇人?”当下急忙运气行功,但他越是着急,真气越是无法凝聚,正心烦意乱之间,猛然记起般若魔剑上记载的‘天魔凝血’心法来。

“天魔凝血”乃是极厉害的邪派内功,强催真气,逆行经脉,就算是气若游丝,也能在霎时间凝聚起极强的内力,乃是般若魔剑中反败为胜的最后绝招。这门内功十分凶险,行功时固然锐不可当,但片刻之后,内伤却会加倍,所以不到最后关头,万万不能使用。骆青峰报仇心切,又为势所逼,哪里还顾得这许多,当下咬破舌尖,默念口诀,体内生出一股霸道的真气,直向生死玄关冲去。这门功夫跟消解迷香没有任何关系,但却强令骆青峰凝聚起涣散的内力。骆青峰觉出体内劲力恢复,大喜过望,长身而起,侧头望向刘整,却见原先那地方已没了他的踪影。骆青峰吃了一惊,游目四顾,只见刘整已蹑手蹑脚地潜到杨珞身后,举起长剑便要向他当头劈落。骆青峰见状骇然叫道:“杨珞小心。”同时身随剑起,化作一道闪电,向刘整后心扑击而去。

刘整不知用什么方法摆脱了迷香,睁眼一看,发现杨珞正呆呆地伏在崖边,眼神散乱,不知望向何处,当下轻轻拾起长剑,摸到杨珞身后,便要暗下毒手。他眼见杨珞就要丧生在自己剑下,心头一阵狂喜,谁料到骆青峰不但一声断喝惊醒了杨珞,更使出绝招向自己后背突袭而来。刘整无奈之下,身躯侧转,右手长剑化解骆青峰的剑招,左手一掌狠狠向杨珞背心击落。

杨珞虽得骆青峰出声示警,仍是猝不及防,刚转过身来,刘整的掌风已压到胸前,他身后便是万丈悬崖,退无可退,别无选择之下,只得抛了长剑,与刘整硬拼掌力。杨珞与刘整虽然都受了重伤,但杨珞受的是内伤,刘整受的是外伤,杨珞毫无防备,刘整蓄势而来,二人功力原本在伯仲之间,这番此消彼长,杨珞那里还能接住刘整的掌力?只听得他闷哼一声,“噔噔噔”连退三步,一脚踏空,直向深崖下坠落而去。

骆青峰见杨珞掉下悬崖,心中不知为何升起一股狂怒,长剑狠劈乱砍,都是同归于尽的进手。刘整失了先机,被骆青峰逼得连连后退,到了悬崖边上才堪堪稳住阵脚,当下紧守门户,全力与骆青峰相斗。刘整武功较高,受伤却也较重,况且骆青峰又是个不要命的打法,一时间你来我往,只斗了个旗鼓相当。二人又战了数合,刘整见骆青峰一剑朝自己右胸刺来,虽然威力惊人,肋下却露出个老大的破绽,心中一喜,正要滑步送剑,忽然间脚下一紧,象是被什么东西绊住了,竟然动弹不得。刘整这一惊非同小可,低头望去,却见自己右脚被一只手掌牢牢抓住,原来杨珞掉下悬崖,及时攀附在绝壁上,施展壁虎游墙功攀爬上来,却正遇着骆青峰使出“魔光乍现”这一招,刺向刘整右胸。杨珞也看出骆青峰的肋下是个破绽,猜测刘整定要平移抢攻,当下抬手抓住了他的右脚,要他闪避不得,正迎上骆青峰的剑尖。高手相争,原本只在一瞬间,刘整被杨珞抓住右足,身形转动稍迟,骆青峰的长剑已刺到眼前。刘整眼见无法闪避,将牙一咬,反而身体前倾,迎上了骆青峰的长剑,只听得“噗”的一声响,骆青峰的长剑已从刘整的右胸透过,带血的剑刃在阳光下闪耀出奇异,兴奋的光芒。

骆青峰一招得手,激动得心脏都跳到了嗓子眼,复仇的快感从内心深处一下子冲上头顶,令他有些眩晕。这一瞬间骆青峰的脑海中是空白的,根本没有感觉到刘整已经就势扑到他的眼前,左手抓住了他的衣襟往怀中一拉,右手倒握长剑,对准他的腰眼狠狠地扎了下去。也是“噗”的一声响,刘整的长剑从骆青峰的左腰刺入,右腰穿出,鲜血由渗出到喷涌,哗哗地流在地上。剧痛使骆青峰清醒过来,他低头看着自己腰上致命的伤口,有一些惊讶,有一些害怕,更多的却是麻木。

刘整从骆青峰身上拔出长剑,回手向杨珞头顶劈落。杨珞内伤沉重,方才强行施展壁虎游墙功,已经耗尽真力,就连爬上悬崖的力气都没有了,哪里还能避得过刘整这霹雳一剑?当下将双目一闭,心道:“珈儿,等着我,我来了。”两手松开,任由自己的身体向深渊中坠落下去。

这一瞬间杨珞的脑海中闪过千百个画面,但是不再有珈儿绝望的眼神,一切都是那么平安喜乐,仿佛将要面对的不是死亡,而是痛苦的终结,是幸福的开端。杨珞张开双臂,想要飘浮在云气之中,忽然间手腕一紧,却被人牢牢抓住了。杨珞不禁有些愕然,睁开双眼望去,只见骆青峰右手正抓着自己的手腕,左手和双腿却死死缠着刘整的左臂,双腿和身体。刘整仅余的一只右手也没有空闲,紧紧抓着一柄长剑的剑柄,而那剑身已深**入岩壁里,三人连成一串,都是悬在半空中。

只不过是一眨眼的工夫,如何却变成了这般情状?原来骆青峰看见刘整提剑砍向杨珞的头顶,不知哪来的一股冲动,浑然忘却了生死,猛地向前一扑,将刘整拦腰抱住,随即脚下再度发力,直接便向深崖下跳落。刘整没料到骆青峰使出这等不要命的勇悍打法,虽然回肘击中他肩头,仍是于事无补,骆青峰这一扑好似猛虎出闸,巨大的惯性将两人都抛出崖外。刘整见状急忙回剑扎向山壁,骆青峰则探出右臂,正好抓住了杨珞的右腕。

杨珞昂首望着骆青峰,道:“为什么要救我?”

骆青峰冷冷地道:“不为什么。”

杨珞感觉到他滚烫的血液顺着二人的手臂流淌到自己身上,被凛冽的寒风一吹,又霎时间变得冰冷刺骨,道:“你再不放手,我们都会死。”

骆青峰道:“本来我也活不了,杨珞,从前我欠你的,今天全都还给你。”说罢右臂猛然发力,生生将杨珞抛上崖顶,再顺势牢牢扼住了刘整的咽喉,两腿在崖壁上狠狠一蹬,二人的身躯好似断线的风筝,打着旋子向深崖中急坠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