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薛慕白兀自逞凶不休,那几个劲装大汉近身不得,只得在一旁咒骂:“薛谷主,我马王帮与你天藏谷素无冤仇,为何下此狠手?”
“薛谷主,你若害了我们掌旗使性命,马王帮三十万帮众,绝不会轻饶与你!”
薛慕白犹若未闻,连绵数掌,一掌狠过一掌,落在那中年男子各处经络。直到那人委顿在地,奄奄一息,薛慕白才堪堪收手,跟着摊开针囊,拈指虚弹,银针刺入他各处大穴。
“唔,”片刻后,男子吐出一大口淤血,缓缓睁开沉重的眼皮,“多谢谷主……”
先前几个叫嚷不休的大汉,又惊又喜,遭薛慕白掌击的那中年男子,名为关散,自三日前被人打成重伤,便药事不至、有口难言,被薛慕白掌击之后,居然能够开口说话,当真神奇。
关散大惊,眸子中透出一股骇然之色,身子剧烈颤抖,显然有些激动。
薛慕白轻哼了一声,说道:“你各处经脉将断未断、似续不续,以致气血难通、药石难行。这分明是被司马伦‘沧华虚劲’所伤。也正因你各处经脉似断又续,精气不畅,我只好下狠手,将你经脉打断,再以‘飞针刺穴’之法,将你断了的经脉暂时连起,才好用药。”
“原来如此,”关散对他敬佩之极,“谷主救命之恩,马王帮上下,无不铭记于心!”
薛慕白似乎并不在意,扭头向身后的绿竹阁含了一声,“雪鸢,带关先生进去上药!”
“是!”一个二绺垂髫、面颊圆润的丫鬟少女,应声而出,在马王帮帮众协助下,将刺猬一般的关散,抬进绿竹精舍。
元贞精神为之一振,那丫鬟少女正是拂春贴身婢女,看来自己所猜不错,拂春有意诱他来此。
经过此事,众人对天藏谷主医术更加钦佩,一个黑衣大氅的男子,大咧咧坐到桌前。薛慕白却不正眼瞧他,捧起之前的医术,说道:“阁下请回,天藏谷绝不会救治阁下这等人!”
“为何!”那人眸中迸出一股凛然之色,“素闻天医者仁心,为何见死不救?”
“阁下这身毒药味,瞒得过天下人,却瞒不过薛某这双鼻子!”薛慕白头也不抬,说道:“医术需学到精处,才能救人、活人,而毒术只需略通皮毛,就可害人。像瞿老爷子这种用毒高手,天藏谷绝不会救!”
黑衣人眸放精光,“你认得老夫?”
薛慕白淡然一笑,说道:“‘毒王圣手’瞿天,瞿老爷子之名,薛某岂能不知?”
瞿天老脸阴沉,虽然心有不甘, 却也无可奈何,颤巍巍转身而去。
从一个华衣锦服的青年男子身旁经过时,那华衣锦服的男子,忽的一阵猛咳,面上闪过一丝黑线,身子一颤,如大厦崩倒般,朝瞿天倒去。
瞿天面露嫌恶之色,一掌将那华服男子拍飞。然而几在同时,男子袖筒底下,银光寒闪,银针急如星陨,在华服男子被击飞的同时,飞针穿透了瞿天喉咙。
瞿天双目圆瞪,倒下前,眸光中仍是不甘、不平。他本是为活命而来,没想到最后却命丧于此。
华服青年落到三尺外空地上,缓缓起身,只觉一股寒意,全身流走,如同置身于雪域冰原,气为之结、血为之凝,全身颤晃不止。
薛慕白瞥了他一眼,见他面色发青,知他身中寒毒。当即从怀中掏出一个药瓶,取出一粒红色药丸,拈指弹出。
华服青年,将药丸接在手中,想也不想,一口吞下,只觉通体舒泰,一股暖流,流遍全身,心中喜不自胜,“多谢谷主赐药!”
薛慕白头也不抬,手中翻动着那本医术,口中道:“瞿天用毒害人,天藏谷自不屑救治。而似阁下这种玩弄人心的高手,也不在薛某救助之列!”
华服公子皱眉道:“这是为何?”
薛慕白轻笑道:“阁下可是应州参将谷天仲?”
“是又如何?”华服公子冷然道:“天藏谷可没有‘三。不救’的规矩。”
“薛某曾听说过一件秘闻,不知是真是假,需向谷参将求证!”薛慕白轻轻一笑,说道:“听说几年前,谷参将和好友顾顺延,奉命出征林胡,却损兵折将,大败而回,为了粉饰败绩,两位杀良冒功,屠灭了应州城外多个村镇……”
谷天仲嘴角抽搐了两下,说道:“当年顾顺延,以围剿林胡为名,滥杀无辜而被治罪,此事天下共知,顾顺延也供认不讳……”
“可据薛某所知,当年两位杀良冒功事泄,谷参将便鼓捣顾顺延揽下所有罪名。只因你谷家在应州势力庞大,若你二人同时问罪,便无人为你二人求情。而如果顾顺延认罪,你谷天仲自有办法为他开脱。顾顺延因此稀里糊涂丢掉了性命,而阁下却捡回了一条命。”
谷天仲心头狂跳,此事绝顶隐秘,薛慕白如何得知?
薛慕白朗声道:“如阁下这种心机深重之人,天藏谷绝不会出手救治,阁下请吧!”
谷天仲无可奈何,只好悻悻转身。刚走了几步,忽的心想:“此事若传扬出去,谷姓一族,还如何在应州立足?”倏地抽刀在手,四下刀光闪烁,长刀如白虹天落,猛然斩到。
元贞心为之一提,这一刀去势奇快,已然无法出手阻止!
刀风及体,薛慕白全身衣带飘舞,额前丝发乱**,薛慕白还是好整以暇的翻看医术。眼见那有着“圣手医天”之誉的天藏谷主,就要在这一刀下丧命,谷天仲长刀却顿在半空。
片刻后,谷天仲仰天栽倒,七窍流血而死。
元贞看的胆战心惊,却仍忍不住讥讽,“想不到天藏谷有活人无算的医术,也有杀人于无形的手段!”
薛慕白白了他一眼,“你以为是我杀了他?不!是他咎由自取。”
他合上医书,淡然说道:“谷天仲自知天藏谷容不得瞿天这种用毒高手,不惜以自身为饵,虽然除去了瞿天,却也身中瞿天的寒毒。他为我天藏谷除去一大祸患,薛某自然不能坐视不管,我给他服下的‘九阳活血丸’,虽然不能清除他体内寒毒,但若这小子老老实实,不生歹念,还能保数年无恙。可惜这小子不知死活,想杀我灭口,结果强催内劲,导致‘九阳活血丸’药性发作。哼,凭这小子微末道行,如何抵得住那么强烈的药性?”
“原来如此,”元贞恍然道:“先生于世道人心看的如此通透,方甲好生钦佩。”
“方甲?”薛慕白嘴角斜撇,面露嘲讽之色,“真人面前,何必装假?”
元贞知他如拂春一般,清楚自己的身份来历,微微一笑,不再言语。
薛慕白不在睬他,招呼余下病患,察言观色,切脉问诊,直到酉牌时分,杏林中人影稀松,薛慕白才瞅了元贞一眼,“殿下身康体健,面色红润,神完气足,想必不是为求医而来。”
“在下心中有两个疑问,想要求教先生!”元贞望着牌匾上“圣手医天”四个大字,说道:“先生自称‘圣手医天’,真有医天之能?”
“天有疾,自当医。”
元贞挑眉道:“天有何疾?”
“天道无常,天之疾,亦无常!”薛慕白眸光凝重,道:“聚散合离、际遇浮沉、阴晴云雨、悲欢生死,皆乃天道无常之疾!然而祸由天为,人恒能解,是故医天之术,胜天之道!”
“医天之术,胜天之道?”元贞只觉这区区八字中,蕴含着极大气魄,对薛慕白有了几分敬佩,“元贞还有一个疑问。谷中自诩谷藏天地,万里江山,是否也只在谷主毂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