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楚寰汐卧房出来,元贞心思起伏不定,暗想:“她怎会生出如此念想?”心忖汀兰从小贴身服侍,对楚寰汐心思最是清楚不过,当即命人将汀兰叫到跟前。
“你如实说,夫人究竟得的什么病?”元贞袖手而立,神色峻冷。
汀兰盈盈一笑,“王妃病根何在,王爷当真不知?”
元贞剑眉上竖,空气中透出一股冷意,“何意?”
“王妃乃是心病,”在他凛冽锐利眸光下,汀兰神色从容,不慌不忙的道:“争储夺嫡,何等凶险?成则称孤道寡、三宫六院;败则家宅不保。王妃只想和王爷红烛白影一双人,王爷无论胜败,结非王妃所愿。这些日子来,王爷多次历经生死,几次游走于存亡边缘,王妃日夜为王爷担忧牵挂,以致于忧思成疾。”
元贞讶然的打量着眼前容貌娇俏、红衣绚亮的婢女,问道:“这些话是谁教你的?”他以前从未注意过这小小婢女,却没想到她突然说出如此不凡之语。
“此乃小婢肺腑之言,”汀兰扬首道:“小婢从小服侍夫人,夫人所思所想,小婢再是清楚不过。王爷若果真爱惜夫人,就该安守清贫,收起争储之心,在这边塞之地,安享清闲……”
“你到底是谁的人!”元贞攥起双拳,顿时杀气游走。
“我自然是向着夫人的人,”汀兰依旧从容淡定, “夫人不想伤王爷的心,有些心思一直深埋心底,小婢不忍夫人一直压抑情感,今日斗胆为夫人**心声。”
元贞压抑着心头火气,“本王也不想让王妃伤心,只是形势比人强,很多事情上,本王也是无可奈何。”摆摆手,说道:“罢了,你先下去吧。”
此时元贞心如明 镜,情知汀兰绝非一般之人,但顾及楚寰汐,不好直接处置汀兰。、
梁京,祥明殿,老皇帝元烈在听完向宗的汇报后,老脸一阵凝重。
“如此说来,老三已经掌握了马王帮?”想到几十万条人心,掌握在元贞手中,老皇帝忽然感到背脊发凉。作为君临天下的一代雄主,他不愿见到皇子中任何一派得势。
向宗峻冷五官,依旧透着严峻,“如今大皇子瑞王掌握了京城半数兵马,宁王殿下掌握了乃蛮十万精锐,端王殿下自然也应当有些保命的本钱。马王帮虽有几十万帮众,但都是江湖草莽,乌合之众,对朝廷构不成威胁,倒是皇子间的倾轧和党争,若处理不当,可能动摇朝廷根基。”
老皇帝脸色逐渐缓和下来,片刻后,又问道:“你觉得老三为人如何?”
“如今的端王殿下,处事平稳,不疾不徐,进退有据,亦懂得收敛锋芒,”向宗沉声道:“而且,端王兵事谋略也有长进,不再只凭悍勇用兵,行险用计,皆谋定而后动,颇有陛下风范。”
元烈起初神色有所缓和,但听到“颇有陛下风范”几字,顿时阴沉了下来,“龙鳞卫有自己的立场,从不涉及庙堂党争,你今日为何一再为老三说话?”
向宗不卑不亢的道:“陛下垂询,不得不据实相告。”
元烈知他绝非没有立场之人,轻轻一哼,说道:“若如你所说,老三是最适合继承朕皇位之人,那我是否应当立刻将老三从边境召回?”
“陛下不可,”向宗连忙说道:“眼下瑞王殿下正在全力拓展势力、巩固地位,绝不容任何人分他权柄,端王殿下若此时回京,大皇子的明枪暗箭,都将指向端王。”
“若是等老大权柄在握,老三岂不是更没有机会?”
“不然,”向宗道:“大皇子地位稳固之后,便不会急于除掉端王。”
瑞王府,此时元恒正在为曹子昂功亏一篑而恼火。
“我们辛苦经营,渗透相州多年,没想到居然是这种结果!”元恒恨恨的道:“经此一事,只怕我们和相州司马伦,将彻底翻脸!”
“我们没能想到,三皇子居然会插手,”换了新面孔的沈清白,喟然长叹,“不过,我们也操之过急,眼下不光相州,连马王帮只怕也要倒向端王!”顿了下,道:“我们不能再对端王听之任之。原以为三皇子被放逐边塞之地,就是龙游浅水、虾困浅滩,没想到却是龙入大海,不如想办法将他弄回梁京,这样,他所有举动,皆在我们掌握。”
“不行!”元恒断然拒绝,“眼下本王根基不稳,以父皇对老三的爱宠,若然回京,必然得到父皇重用,就会分走我的权利。况且,老四、老八他们够让我头疼的了,若他们和老三抱团,我就更难对付。”
“王爷多虑,”沈清白道:“眼下皇上还记恨着端王,端王若此时回京,皇上一定防备着他,他一个空壳王爷,如何逃得了殿下掌控?若拖延日久,皇上念起端王的好来,那时,情势可就不一样了!”
“先生所言不无道理,”元恒想了想,说道:“不过变数太多,元贞那小子最会见缝插针,不会放过任何翻身的机会。我倒是有一个借刀杀人的绝妙主意。”
“借刀杀人?”沈清白微微皱眉,“借谁的刀?”
元恒微微一笑,说道:“不久前,蛮方汗派使节入朝,提出与我朝定下和解盟约,以止息连绵战祸。我听说老三曾劫持蛮方汗女儿都灵公主,蛮方汗想必一定怀恨在心。”嘴角堆出一丝狰狞,“老三是父皇嫡长子,理应以家国为重,为父皇分忧。我想奏请父皇,让端王出使蛮方,与之订立盟约。蛮方汗并非想和,老三为人又莽撞冲动,必然激怒蛮方……”
沈清白面色阴冷,“皇上对端王的态度,王爷想必十分清楚,纵然恼恨端王,也不会让端王自投死地……”
元恒轻笑道:“先生你忘了?我在父皇的后宫, 还有一张王牌!”
月上柳梢头,元贞在楚寰汐所居的偎红馆外,左右徘徊,似乎有些拿不定主意。许久之后,才下定决心,推门入内,走到床前,挑起锦帐珠帘,女子憔悴面容,映入眼睑。
“本王先前说话有些重了,夫人莫往心里去……”
“不,王爷,”楚寰汐轻轻摇头,“是妾身一时糊涂。”她凄然一笑,“我之前说的那些胡话,王爷切莫放在心上。”
元贞担心她仍然坚持和离,闻言喜不自胜,“本王自然不会在意。”
楚寰汐浅浅一笑,露出娇懒之态,递出柔滑软嫩的小手,“王爷,能扶我起来吗?”
“当然。”元贞握着她如玉柔荑,搀着她走到小绮窗下的梳妆台前,推开窗门,清透月色随着清风入内,洒落在白 皙如透的面庞上。窗外,月如轻纱,笼着一片花圃,几片落花,在凉风中飘零打转。
楚寰汐坐在铜镜前,沉默一阵,说道:“王爷可知我和大皇子之间的过去?”
元贞不知她为何突然提起以往之事,不由一怔,楚寰汐眸光迷 离,透出一股缥缈之色,仿佛陷入过往记忆中,不可自拔,“我与大皇子自小相识。十三岁时,我随他登上梁京城头,那时大雪漫天,白雪皑皑,放眼望去,梁京内外,银装素裹,壮丽妖娆。他在凛冽的寒风中和我说:‘小汐,你看到了吗,这就是大魏的盛世山河,我将是这盛世河山的主宰。江山是我的,你也将是我的。’
“那时,他眉宇间的年少英气和身上弥漫着的王霸之气,深深的打动了我。我想,我就是从那个微妙的瞬间开始,不可自拔的爱上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