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礼王子兀自不服,还要阻拦,辜宏誉面色一寒,羽箭袖手甩出,没 入都礼马前空地。都礼所乘马匹,顿时受惊,一声嘶吼,人立跃起,险些将都礼甩下马背。
蛮方兵素知辜宏誉勇冠绝伦,不敢拦阻,纷纷退让,万余大军,波浪般退向两旁,阵型却不见丝毫混乱。
元贞和他四名随从,翻身下马,跟着辜宏誉,从蛮方军阵中穿过。但见蛮方兵列阵森严,粗犷剽勇,暗想蛮方这些年,扫**大漠南北,涤**草原东西,声震异域,果然不凡,难怪被戚潇天视为生平大敌,也暗自庆幸,上次偷袭得手,是何等侥幸。
狼嚎山为山万仞,险峻绝伦,两人一路行来,但见山岩光秃、奇岩突兀,朔风凛凛、草木稀疏,透出一股苍凉悲怆之感。
转过一处光秃山岗,面前好大一处祭坛,气势恢宏。祭坛前,身着貂皮兽衣的蛮方都蓝可汗,单膝跪伏,右手抚心,左手向天,正自虔诚的向天祈祷。祭坛周围,尽是寒光铁甲的蛮方锐卒,手中弯刀,雪光烁烁。
更让元贞意想不到的是,祭坛左边,还站着一个八字短须、獐头鼠目、体态微肥、头戴灰檐小帽的中年文士,手持羽扇,看向元贞的目光中,颇有几分不屑和轻蔑。
元贞望着那文士,笑道:“这位先生,不就是那位‘有道’是猪,却生了一张狗脸,‘有道’是狗,却生于猪的窝’的乌有道,乌先生吗?”
那人赫然正是薛王张仲英帐下幕僚乌有道。元贞初到塞州时,抬手殷秋磊设宴招待,乌有道秉承薛王钧旨,故意挑衅羞辱,意在试探元贞,却被元贞反唇相讥,怼的颜面尽失。
乌有道面色涨的通红,正想讥讽几句,祈祷完毕的都蓝可汗转身回首,气氛忽的凝重起来。
“你便是大魏端王?”都蓝可汗虎目如炬,如刀朔风,**起他额前丝发,露出干瘦面庞。
“元贞见过汗王!”元贞在磅礴气势下,神色从容淡定,言语不卑不亢。
“王爷为何而来?”
“止战息戈,弭平兵祸。”元贞笑道:“以盟两国之好!”
“我们蛮方人性情直率粗豪,不懂你们汉人那些弯弯绕,”都蓝可汗透出一丝不耐,背过身去,望着祭坛中心,高大雄伟的神祇石像,“腾格里是我们蛮方人永恒的神明,是每一个蛮方人心中的天。你们汉人若果真有和平意愿,便在腾格里大神面前,诚心叩拜!”
元贞眉头皱了起来,暗暗在想,这蛮方汗真会刁难人。他乃大魏亲王,叩拜敌国神明,不伦不类,有损国体,传到朝廷,甚至被别有用心的小人所利用。可若不肯叩拜,蛮方汗借口大魏无止兵诚意,若因此一怒发兵,届时挑起两国站端的责任,也将是他端王之责。
元贞又想,蛮方人爽直率真,按说想不到此等令人两头为难的主意,只怕又是乌有道从中作祟,目光余角,斜瞥着那手抡羽扇、神情猥琐的乌有道,后者目光轻蔑之中透着几分嘲讽,想来自己所料不错。
“我们汉人,向来只拜‘天、地、君、亲、师,’”很快,元贞便有了应对主意,“腾格里或许是你们蛮方人心中的长生天,却不是能让我跪拜的‘天,’不过,小王要向腾格里大神求上一卦!”
他掏出一把铜钱,将铜钱举过头顶,长声道:“我手里有铜钱白玫,腾格里大神保佑,若大魏和蛮方能够百年不动刀兵,就让这些铜钱,全部正面朝上!”
与他同来的四名随从,无不脸色大变,这世上怎会有如此凑巧之事?白玫铜钱,只要有一枚铜钱负面朝上,蛮方就可以借口“神明不许”而率军南下。然而事到眼前,他们又如何阻拦?
但见元贞将手中铜钱,撒掷于地,他身边一名随从,来到近前,仔细翻看,大喜过望,长声道:“全是正面朝天,全是正面朝天!”
几名随从,欢呼声顿时响彻云霄。他们久居塞上,知道草原各部,对神明无比敬畏,将神明的意志,作为不可动摇的天意,丝毫不敢违背。不论元贞今天是否是用了什么手段,日后蛮方汗若再敢南下,均会被族人视为逆天之举,搞不好因此人心动摇、军心涣散。
都蓝可汗看了看一地黄橙橙的铜钱,心情说不出的沉闷,冷冷一哼,在周遭甲士锐卒的护卫下,转身朝山下走去。
蛮方人对腾格里极为敬畏,虽然明知元贞使诈,却还是不敢违背上苍旨意。
元贞心情大好,吩咐手下随从道:“你们找蛮方人借些钉子榔头,将这百余铜钱,全部钉死,若大魏、蛮方果然百年无事,我们再来酬谢神明!”
说话间,斜瞥了一旁的乌有道一眼。后者圆滚滚的面门,涨的通红。他素知蛮方人都是死心眼的性子,即使他当面揭破了元贞诡计,蛮方人也仍不敢违背腾格里大神的指示。本以为是两头堵的死题,却被这臭小子如此糊弄过去,乌有道气怒已极。瞪了元贞一眼,气哼哼的下峰去了。
直到傍晚时分,元贞、辜宏誉并肩从山上下来,正赶上变天,但见天穹阴云漫卷,寥廓大漠,阴风怒号,风雪弥天,茫茫原野,苍茫一色。都礼王子所率诸军,气势不减,阵型不乱,在彻骨奇寒下,人马肃穆,犹若劲挺奇松。
元贞抬眼望去,蛮方兵人马批冰带雪,然而纹丝不动,犹若山岳,心中很是佩服,暗忖,不知大魏有多少这样的精兵?
见元贞从山上下来,都礼王子上前道:“父汗命我在此等待王爷,他在王帐中已经设好酒宴,就等王爷入席!”言语中虽然并无不敬,然而眸光中却仍透着一丝不甘。
元贞笑道:“多谢王子!”找到自己坐骑,翻身跃上。
都礼王子冷冷一哼,拨转马头,上万大军,哗啦转身,除兵甲摩擦、马蹄踏响外,竟而没有半分声息。
都礼王子抬手一鞭,飞马而去。大军紧随其后,数万马蹄,踏破积雪,扬起漫天雪砾。
元贞跟着蛮方大军,行出约莫十数里,冷风入刀,雪如石砾,割面生痛,一处营地,在风雪掩映中隐隐若现。营地中心,带着狼头印的蛮方汗大纛,正迎风招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