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尿,就算我胆子够大了。我终于知道游乐园里的海盗船,为什么叫海盗船了。
海螺号直接迎着海啸航行,船头翘起顺浪之上,我整个人都向后倒去,万幸有安全带和扶手,这才没被甩飞出去。我们并没有冲到巨浪的最高峰,因为巨浪的推进,海螺号被覆盖在海浪下,随后又迅速向下坠落。
在超强的马力和船长精湛的操纵中,海螺号好似冲浪板一样,开始斜着滑行,落回海面时还是重重的顿挫了一下,但总好过直接从高处砸在海上。海啸可不是一波,我们就这样反复折腾了几次,非但没有前进,反而后退了不少。
为什么我有这种后退的感觉呢,因为刚才的海岛仍有一个山顶在缓缓下降,有它作为参照,可供我判断距离。
驾船真的很难,我也明白了为什么自古以来船长很重要,哪怕是自动化越来越强的如今。海螺号还是需要不断调整,通过马力调节,顺势而为借用海浪的力量,让船头调过来正对着海啸巨浪。在冲破巨浪的一瞬间,又要迅速判断下方水浪走势,安全着于海面,再快速调整继续迎接海浪。
海螺号甚至在海中打过一个转,我以为船要失控的时候,林驷却又让船头稳在了一个方向。身后的海岛已经消失在波涛之中,没了海岛就没了岸边,海啸的回**力量反而让海螺号轻松不少,起码不用让我深刻认识到力的作用是相互的,断绝了反复被怼来怼去。
这可比海盗船刺激多了,游乐园里海盗船晃动的再高,你也知道你能安全下来,无非是晃动惯性和超重失重引发的刺激。可现在,海螺号却是一个不慎就会被打翻,只要有一次林驷的操作失误,船舷稍微对向巨浪,就会被拍翻过去。
待海啸巨浪小了一些,我看向窗外,就见到水流正在流动着。你在河里看水流很正常,在海中往往是看不到水的流动的,只有片片小波浪,很容易让人产生错觉,只有把身体放入海水中或者借用仪器才能大致判断。可如今却不同了,水在快速流动,顺着流淌,眺望远处岛的方向,海平面消失,竟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凹陷。
是漩涡!
我也是白担心了,我们在几番船体摇晃后,很快冲出了漩涡。我们不断朝着海洋深处前进,海面竟然越来越平静,恰此时无风,那大海仿佛换了一张脸,平静的让人感觉不到一丝波澜。
我颓然瘫坐在椅子上,头上豆大的汗珠流了下来,眉毛睫毛都挡不住,直接进了眼里,眼睛刺激模糊了半天。看巴颂他们解开了安全带站了起来,我也如此行事,一起来后背就是一阵凉,伸手一摸也全湿了。
我腿脚有些发虚的走到了林驷身边,林驷依然一脸淡然,如同我初上船时见到的那样冷酷。午后的阳光是金色的,洒在他的脸上身上,也给他镀上了一层金色。这一刻,他仿佛是天神下凡,带领我们走向了胜利。
熟不讲理,这人吧,越熟悉就越没样,比如现在的林驷,回头看我一笑,很帅很好看,但他的话怎么听怎么让我感觉不爽:“不是吧,小蒋,这么紧张,这才哪儿到哪儿啊。”
“这还不够危险吗?”我哭丧着脸道。
林驷答道:“就说海啸,我们就遇到过更大的。要比刚刚的猛烈数倍,所以完全不用紧张。”
“那你还说交给命运,祈祷吧。”我给了一副臭脸。
林驷与彼得还有巴颂老爷子哈哈大笑起来,笑的我有点难为情甚至有些恼,这不是合起伙来糊弄我吗?林驷却拍了拍我的肩膀:“在大海上,没有一次危险不是与命运做斗争,即便刚刚稍有不慎也会葬身鱼腹船毁人亡。”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面对生死他们都这么淡定吗?这真是一群疯子。不过……我上船后,心脏也越来越大,遇到危险也越来越淡定了,不知道是见多识广,还是我也疯了。
海螺号继续航行,不过经过这场不算太大的地震,引发的他们所谓的“小海啸”后,海面上反而干净了不少,呈现出有些泛绿的蓝色,我们仿佛航行在一整块漂亮的蓝宝石面上。
“老大,刘福醒了。”马克通过内部电话打来。
既然航行中的危险暂时解除,那么大副彼得足以应付一切。林驷带着我和巴颂赶往马克的实验室,那个我经常被灌药醒来的地方。
我跟着就是凑个热闹,看看刘福到底怎么回事,而我虽然上船日短,但经历过种种后,已经没有人把我当外人了。我不禁觉得,当个随船律师真好,除了上岸前有些忙,压根没啥事儿,帮厨简直和没有一样。就算是老王也没我轻松,不也得天天给我们准备饭吗?哪怕他认为做饭是种享受。
不过林驷并没有让我们进去,马克的实验室很大,分为三个房间,刘福在无菌室内的病**,而我平时躺的都是外间的检查床,我们此刻就在外间。
听意思,是刘福只想给林驷一个人说,于是林驷全身消毒换了手术服穿鞋套戴手套才进去的。刘福这种特重烧伤者,任何的细菌真菌感染,都会要了他的命。
“你小子别偷乐,回头赶上报关检疫多的国家,有你忙的。”马克斜倚在墙上,端着杯子说道:“等上了岸,各种拍卖会,还有我们的一些不方便让自己律师处理的事情,你都得替我们搞定。反正我们闲了你忙,我们忙了你闲。咖啡喝完了,给我来一杯。”
我翻了白眼,这货有读心术吧,我想啥他都知道,干脆跟阿拉萨换个身份,自己当神汉去得了。
我接了两杯,也喝了起来:“你别给我装没事人,这几天忙的,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什么帐?”马克装傻充愣。
下药我好意思说,怎么采j我就不知道了,我只寄希望于作为医生,马克他有更文明科学的手段吧。我换了话题:“刘福咋样了?”
马克压低声音说道:“刘福啊,命……”
话没说完,就被旁边快步上来的巴颂老爷子拍了一下子,当然他是张开双臂拍的,马克后背也挨了一下:“就咱仨,你俩压低声音说话防着谁呢?给我也来一杯。”
第三杯滴露咖啡滴着,马克继续讲了起来:“刘福命是保住了,不过他下半辈子估计是废了。对了,他应该有孩子了吧?”
“你真是人缘差啊,我都知道他一个儿子一个女儿。”我翻了个白眼道。
马克点点头:“那就行,你们中国人不最讲究传宗接代吗?也对,人类繁衍嘛,不过刘福是没第三个孩子了,他已经成了刘公公了。嚯,嘿,你看咱这词用的,地道吧?小蒋比丁健可好多了,自从有了这个室友,我这汉语水平突飞猛进啊,嘿,又一个成语。”
巴颂眉头微皱:“你要是再不管管你那张破嘴,你更没朋友。”
马克讪笑了几下,清了清嗓子缓解了下尴尬:“反正刘福的命我是废了九牛二虎之力保住了,虽说人体奇特,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但咱又不是医院,不用担心法律问题和家属情绪,我都是有一说一。我说刘福他的情况很难搞,是真的很难搞,他能这么快清醒过来,除了我用了猛药,还有他自己身体素质强造化好。按道理说,身体不再出现其他病变的话,命是保住了,就算有恶化,最难的一关过去了,后面的问题也不大了。”
“你说他有问题吗?我是指内鬼那事儿,他没对你说什么吗?”巴颂老爷子问道。
马克耸耸肩:“他醒了就让我叫船长,不过昏迷的时候倒是好像嘟囔了几句,说的方言我听不太懂,说什么对不起船长,对不起海螺号。再嘟囔的啥,我也不知道。”
我正要发问,林驷就面色铁青的打开了房门。或许是为了防止开门关门的风,影响病人手术,这里是电动的滑轨推拉门。我以前还觉得船上弄这个浪费,现在看起来还真有用。我趁机看了里面一眼,隐约见到刘福躺在那里,什么情况看不真切。
林驷有些气急败坏的扔掉手套鞋套,失去了往日的风度。马克问道:“船长?”
林驷冽了他一眼,冰冷的眼神我都觉得害怕,马克也是很明显的打了个哆嗦。林驷说:“马克,你去收拾下,刘福死了。”
“这不可能!”马克疯了一样冲进了无菌室,也顾不上消毒了,他可刚说了,刘福没事的。
我们也想跟进去,却被林驷拦住了,他没好意思说巴颂老爷子,却对我语气不善,仿佛刚才在操作台前跟我开玩笑的不是他一样:“蒋平鸥你没事做了?”
“啊?”
“我问你没事做了?”
“没事啊,我想进去看看刘福怎么了。”我听出了船长林驷话里的不耐烦与训斥,我也是年轻人,脾气有点上来了,就硬回了。
林驷却冷哼一声:“你除了当随船律师,合同中也写明了,要服从船长的安排。上船后,王富贵也说了,让你帮厨。今天做饭了吗?我再问你一遍,你没事做了?”
“我……”我话没说完,就被看出来气氛已经相当不对的巴颂老爷子拉了一下。
我没再讲话,林驷则留下一句:“顶撞船长,罚洗三日甲板,现在给我出去。”
我被巴颂拉走了,出了实验室,我嘟囔道:“这不神经病吗?”
“别惹他,”巴颂老爷子说道:“这种眼神他很少有的,最没感情也最没威胁的目光,我只见过两次。”
“什么眼神?”我不解道。
也是哈,偶尔目光威严到真的能震慑人的船长,刚才跟我吵架时却根本没让我感觉到什么,是我胆大了,还是他真的眼神不对。
“要杀人的眼神。”巴颂老爷子说完自觉失言,不管我怎么问,也不肯多说,匆匆推着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