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回去了这么多钱,看着存折上从未见过的巨款,父母高兴的合不拢嘴,顺带着担心我工作的事情也不唠叨了。不过父母总爱操心儿女,不管儿女多大了,在父母眼里孩子就是孩子,好像永远长不大一样。
还有个外部原因就是机关单位的宿舍,有时候家属之间传起闲话来,兴头不比村头巷尾差,但添油加醋的本事却更高。我这个年龄,按说该结婚了,还没对象就成了话佐料。至于我刚回来的事实没人在乎,这会影响传闲话的质量和逻辑。
我们家不算封建也不算民主,好在遇到事情,父母大多时候都会跟我商量,我遇到问题也会跟父母讨论,虽然我们双方不一定听。
“什么?妈,您也买万户侯了?您可是会计啊,这个帐算不明白吗?”我惊讶道。
母亲买了两万块钱,这不,看我拿回来这么多钱就动了心思,想要增个二十万试一试,于是找我商量。也得亏问了我,被我及时叫停了。
母亲有些委屈的说:“算得明白啊,咱存二十万,也不取利息,利滚利一年就是二十五万。”
“利息不能取?”我问道。
“能取,但人家都会认为我是傻子的,利滚利才会越滚越多,大家都这样,有想取的就会被嘲笑。当然了,这也和上线有关,毕竟我们每提三百,他们就有三十块钱的好处。利滚利,我们利息多,上线的好处也多。”母亲说道。
“那您知不知道,银行骗咱钱的那个就是玩万户侯的。”
“那真是个坏种!”提起这事儿来,母亲就气得慌,她平时也就做个内账,不负责银行的业务,被人三言两语忽悠了,还以为我被骗了。但怎么也是个老会计了,不光觉得坏人可恶,还觉得丢脸。不过此时她已经着了道,正为万户侯项目开脱着:“他财迷心窍挪用款项,但他在万户侯项目里估计只是个参与者,要是他是组织者,我肯定不买了。其实哪里都有坏人,也有好人,你说是吧。”
我把邓超的事情说了一通,然后道:“我感觉他就是组织者之一,或者是个重要人物。反正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妈,这钱不能投,咱之前的也得要回来。”
“那行,回头我要去。”母亲说着。
我摇摇头:“不能回头啊,这个万户侯我感觉快崩了。”
“啊?不能吧,好多人买呢,他骗一两个可能,骗这么多人,不会吧。”母亲还是单纯,但想想又感觉很幸福。这种单纯,是平静岁月良好治安的代名词,要是在麦国街头,人人提防下,这种骗局很难玩的转,所以那边的庞氏骗局更加高级,甚至有的能做成真正的项目。
我开始解释起来他们的操作,无非是用本金支付利息,当忽悠的人足够多了,就卷款外逃。
不过想要弄成这事儿,也不是特别容易,不是一般人能干起来的。因为刚开始要可以随时支取,这样才能让人放心。很可能给出的利润打了水漂,甚至手中存有的本金不抵利润,直接玩现了。
但齐鲁人老实本分,人家说啥信啥,这事又都是走熟人路线,又是返真金白银的,还利用了贪小便宜的心,来了个积分制。积分可以兑换化妆品、皮鞋、衣服、米面粮油等生活用品。
一般这种骗局,什么时候崩盘很好知道。当你发现周围不少人都玩的时候,那就说明普及率相当高了,这一地的油水也就榨的差不多了,这时候不捐款,那不是白给利息吗。
“可是,我的上线是你张阿姨。”母亲说的是她的一个老同事。
父亲这时候说话了:“听小鸥的吧,这可是咱家的大学生,也出国留洋了,懂得比咱们多。”
父母恩爱,两人没有童话般的虚假,也没有故事里的相濡以沫举案齐眉,他们就像大多数中国幸福家庭一样夫唱妇随。在母亲看来,父亲是对的,即便不对她男人也是对的。所以父亲的一锤定音帮了我大忙,省下口舌的我决定和母亲去退钱。
出了门,正好碰到了石浩东开着大发黄面包在等着。我笑道:“浩东,我来照顾你生意了。”
“这话说的,这不和自己家车一样嘛,阿姨您慢点,您坐后面。”石浩东热情的拉开了后门,让我妈坐了上去。
我则是坐在副驾驶,泉城这么大,哪有这么凑巧的事儿,而且我家又不是景点酒店的,不存在趴活的出租车,石浩东的出现肯定是有事儿找我。
果然,他也没藏着掖着,直接说明了来意。原来那天同学会后他回去一问,发现自己老婆也买了万户侯项目,这钱可是他给闺女存的嫁妆,况且听说过两年出租车要从黄面包转为捷达。虽然究竟要让出租车驾驶员承担多少钱还没说,但掏钱是肯定的,也绝对不是个小钱。
于是石浩东就要去退钱,他老婆却死活不肯。石浩东无奈,就自己找上门去,那个人是他以前的老邻居,搬走好几年了,但想打听还是能打听出来的。结果上门一问,人家根本不退。
以前上学的时候,石浩东和我关系一般般,毕业多年大家也没啥来往,但那次同学会后,他觉得我有人情味,又知道了我是做律师的,更看到了老王刘哥这些关系,就想找我商量商量。
人家咋想的都给我说了,我也没瞒着他,说道:“巧了,我们也是去退钱的,但不是一家上线。”
退钱需要上线下线共同去签字,但入资的时候却不用,只需要报上上线的名字,或者直接由上线代办就行,一张写的不怎么规范的收据,就是所谓大项目的全部。
石浩东说先跟我们走一趟,熟悉熟悉流程。母亲的老同事张阿姨积极挽留,刚开始还和颜悦色,说退了可惜了,见我们执意想退,就不高兴了。母亲则在一旁说什么小子要结婚,急用钱什么的,我也没拆穿,毕竟多少年的老关系,我哪怕再不高兴,也不能让我妈下不来台。
退钱略有小插曲,说是要等十五天后来取,母亲说以前都是即存即取的,现在怎么这么麻烦了。我心中一颤,存钱容易取钱麻烦,那就说明要变天了。
我当场就不高兴了,让有点打退堂鼓的母亲先去车里等着。母亲一走,我也不要什么面子了,在办事大厅里嚷嚷起来,并让石浩东去报警。
爸妈挣点钱不容易,虽然我拿回来不少,但这两万块是他们的辛苦钱,要是没了,母亲得多自责啊,心里难受再憋出病来,那可得不偿失。
这要是以前,好面子的我肯定不敢这么做,从小没有娇生惯养,但也是小康家庭出来的,又成长在机关大院,那跑个步都得往脖子上挂条白毛巾。上大学后我开始解放天性,去了麦国后,我的生活更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打黑工的时候什么没见过,什么没干过?
我当场就耍了起来,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我又不是胡搅蛮缠,张嘴一个法律,闭嘴一个条例,就是jc来了也没法和稀泥。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经过一番沟通,办理员当场给我退了钱。
石浩东倒是机灵,当场拿出自己的单据来,也没经过什么上线,直接退了钱。我们俩的事儿算是都弄好了,开车回去的时候,母亲吓得够呛,石浩东却沉浸在兴奋当中:“要不说还得多读书呢,真是有用,今天太解气了,老蒋,以后我就跟你混了。”
“拉倒吧,我自己还没饭辙呢。”我赶紧打断了他的吹嘘。
我反复确认,知道母亲没有下线这才安心了下来。到了晚上,我又接到了邓超的电话,我有点不耐烦了:“大哥,你有完没完啊。”
“没完!”邓超没好气地说:“我又不是无赖,还能缠住你不放啊,你一米八几的大个子,真揍我我也受不了啊。”
“那你有啥事儿?”我对邓超的看法不太好,语气自然也不会太好。
“今天你去万户侯的办事大厅闹了?”邓超说完,我一愣问道:“怎么了?”
邓超压低声音说道:“杨建业今天也在,石浩东他的上线也在,这俩人说你的断人财路,想要弄你,今天给我打听你家住哪儿呢?我说我跟你闹掰了,没说。”
“弄我?”我不由得有点慌,倒不是怕他们,是怕影响到我当了一辈子老实人的父母。
电话那头邓超低声道:“对,我听说他们有点人,晚上还约了刘盖泉,估计没憋着什么好屁。你以前也没这么爱惹事儿啊,出去读了几年书,怎么大变样了?”
“谢谢,你也注意安全。”我说道。
邓超提高嗓门不屑道:“我注意啥安全?我在家呢。”
“那你压低声音说话干啥?”
“这不显得神秘严肃吗?反正你小子注意哈,我说,要不真的投点,我也不当你上线,我就是当你经理人,不行的话咱就撤,相信我的专业水平。”邓超半真半假的最后说了他的私心,又说道:“实在不行,你给我介绍点人,我重新回银行或者做生意都行。”
“滚滚滚,违法乱纪的事儿别找我,我不想着天上掉馅饼,别的工作什么的,我会留意的。”我说着,邓超那边就笑了起来:“那我挂了,反正你多小心。”
“嗯,谢谢。”
我挂了电话,陷入沉思,看来人都是有两面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