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错摇摇头:
“回答不完全对。我当时的回答是从增强秦国国力角度说的,但是没有说具体的为何能得楚。事隔这么多年了,君未做深入分析,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所以辩论没有通过。”
司马错没有说出正确的答案,赵扶苏听了司马错的这番话,倒是思考了良久:
“得蜀即得楚!为什么我没想到这个呢?蒙骜、赵掺两路大军伐楚,是不是也没有抓住重点呢?”
“这需要重点关注。需要让白起向司马错请教一番。”
赵扶苏安排了下去,通知司马错、白起、蒙骜、赵掺,就如何利用蜀地攻打楚国进行深入研讨。
有贤能榜推荐的贤者与鹖冠子辩论。
鹖冠子说:
“有一而有气,有气而有意,有意而有图,有图而有名,有名而有形,有形而有事,有事而有约。约决而时生,时立而物生。”
“能理解吗?”
贤者不语。
鹖冠子也不解释,问贤者:
“春夏秋冬如何知道何时来了?”
贤者答:
“万物复苏,春;万物开始生长,为夏;万物开始结果,为秋;万物凋敝,入冬。”
鹖冠子摇摇头:
“君可知四季何时进入?具体的参照物有没有?”
“太阳从南往北,经过天赤道面时为春分;太阳从北往南,经过天赤道面时为秋分;太阳在极北的位置时为夏至;太阳在极南的位置时为冬至。”
鹖冠子还是摇头,说了一句:
“斗柄东指,天下皆春;斗柄南指,天下皆夏;斗柄西指,天下皆秋;斗柄北指,天下皆冬。”
鹖冠子出题有关君民关系:
“君也者,端神明者;以人为本者也;人者,以圣贤为本者也;圣贤者,以博选为本者也;博选者,以五至为本者也。”
“故北面而事之,则佰己者至;先趋而后息,先问而后默,则什己者至;人趋己趋,则若己者至;凭几据杖,指摩而使,则斯役至;乐嗟苦咄,则徒隶之人至矣。”
“故帝者与师处,王者与友处,亡国与徒处。”
有贤者鼓掌,有贤者不以为意。鹖冠子淘汰了不少贤者。
公梼子,游学至齐国临淄(今山东淄博)并留居斯地,以精准推演“五德终始术”而著称天下。
“五德”是指五行木、火、土、金、水所代表的五种德性,“终始”指“五德”之间周而复始的循环运转,并将自己所学传授给了齐国人邹奭(雕龙奭、邹衍之孙)。
有贤者问公梼子:
“周为火德,秦为水德。秦代周是否天意?”
公梼子答:
“今知齐国方士有扬火德之炼金术,周朝火德未尽,当再延续千年!”
有贤者追问:
“秦有水德,两德可同存否?”
公梼子回曰:
“五行相生相克,水火不容,但又相容。若无水火,焉能烹饪美味的食物?”
“周朝火德与秦的水德相辅相成,火中有水,水中有火,大兴盛!”
赵扶苏只当做话术,但细细一想,确实如此。秦擅长水利工程,果然是水德。这点一定要充分利用起来。修建大型水利工程,如果错过了大秦,下次就只能到大隋,已相隔千年了。
二十大水系的连通工程要抓紧落实,趁着大秦蒸蒸日上,赶紧完成。等到大秦内乱,再想组织这么庞大的工程,怕是没有可能了。
赵扶苏在盘算着,还需要投入多少人口到工程沿线修建运河工程。六千公里沿线,一个人负责挖十米长,需要人口六十万;两岸同时开挖,需要一百二十万人。一个十口之家,要负责挖一百米长的运河。
赵扶苏觉得如果单纯靠人工挖,不知道要挖多少年才能挖成运河,想着要广泛使用炸药才行。而河堤的修建则是技术活,不是简单的把土挖出来就可以了,还要考虑土坝河堤防渗水的问题。
赵扶苏越想越多,觉得脑袋不够用了。
“想不到穿越过来,炸药第一次大规模应用竟然用在修建运河上,而不是用在武器方面。如果我建立起周朝的热武器军队,那么在这个时代,会发生什么事呢?”
“我还是先把运河修好吧。运河没修好,就算建立了热武器大军,又能怎样?在这个只有马车、牛车运输的时代,大军远征,没吃的,一样饿死在丛林或者是戈壁、雪地里。有粮才是王道!”
公梼子关于水火交融的论述,让赵扶苏想起了蒸汽机:
“火烧水,产生蒸气,蒸气推动活塞做功,然后内燃机开始发展起来,最终发展成工业革命。”
“沿着这条火与水的道路走下去,是不是就超越了封建社会,直接迈入社会主义?我得琢磨琢磨,看看从哪里突破。墨家这方面挺强大,画一个蒸汽机的草图给墨家矩子,看看墨家做不做得出来?”
韩非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洛阳学宫之外,赵扶苏猛然想起来,自己麾下还有韩非子。赶紧任命韩非子为周朝地官。
韩非子(约公元前280年—公元前233年),战国末期韩国新郑(今属河南)人,集商鞅的“法”、申不害的“术”和慎到的“势”于一身,将辩证法、朴素唯物主义与法融为一体。
韩非子见到赵扶苏,说道:
“我来洛阳学宫不为求官,而是来找我老师荀子,请求跟在他身边深造。”
赵扶苏很自责:
“是我疏忽了。范雎引荐了荀子给我,我还没有专门请教过荀子。既然你也来了,就一起去见你老师荀子。”
荀子在历史上对秦国政治予以肯定,说:
“秦四世有胜,数也,非幸也”。
荀子又说:
“县之以王者之功名,则倜倜然其不及远矣”。
赵扶苏有收服荀子的任务,自然要趁这个机会拿下荀子。贤能榜推荐的贤能很多,辩论大厅里落座,有数百上千人。
赵扶苏亲自主持这场人数最多的辩论淘汰赛。
“何为天道?”
荀子说:
“列星随旋,日月递炤,四时代御,阴阳大化,风雨博施,万物各得其和以生,各得其养以成,不见其事而见其功,夫是之谓神;皆知其所以成,莫知其无形,夫是之谓天。”
贤者有迎和的,有反对的。
“天是人的天,王的天。离开人,天还叫天吗?”
赵扶苏将各位贤能的辩词都记录下来。不能说荀子说的就是唯一的理解,天下万民,各自都有自己的理解。大家都参与辩论,真理才能越辩越明。
荀子说出了第二层理解:
“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应之以治则吉,应之以乱则凶。”
天不是神秘莫测、变幻不定,而是有自己不变的规律。人不可违背这一规律,而只能严格地遵守。天道不会因为人的情感或者意志而有所改变,对人的善恶分辨完全漠然置之。
人间祭祀哀悼死者的各种宗教仪式,是尽人道而非鬼事。
贤者们议论纷纷,只有少数支持荀子的观点,大部分都认为祭祀上苍是取悦天道的唯一途径,天道不容人来亵渎,必须讨好天道。
荀子说:
“天能生物,不能辨物,地能载人,不能治人。”
“天有其时,地有其才,人有其治。”
自然界和人类各有自己的规律和职分。天道不能干预人道,天归天,人归人,故言天人相分不言合。治乱吉凶,在人而不在天。并且天人各有不同的职能。
大部分贤者们坐不住了,**起来:
“有人才有天道,天生人,人以天存,对天要敬畏,要祭祀。”
荀子却是不理那些脸红脖子粗的贤者:
“敬其在己者。治天命、裁万物、骋能而化之。”
与其迷信天的权威,去思慕它,歌颂他,等待天的恩赐,不如利用自然规律以为人服务。以对天的态度作为君子、小人之分的标准。认识天道就是为了能够支配天道而宰制自然世界。
有些贤者坐不住了,跳起来要跟荀子争辩。荀子字字所说,似乎直击他们心里。
赵扶苏一边记录众人的言行,一边抛出了新的辩论题目:
“人,性本善还是性本恶?”
荀子说:
“生之所以然者,饥而欲饱,寒而欲暖,劳而欲休。”
“生而有好利焉、生而有疾恶焉、生而有耳目之欲,有好色焉。”
“从人之性,顺人之情,必出于争夺,合于犯纷乱理而归于暴”。
孟子一派的儒家则纷纷斥为荒唐:
“人性本善!”
荀子认为天然禀赋的性情是恶的,因而顺应恶的发展,必将引起人与人的争夺,贼杀,导致社会的混乱。
荀子又说:
“人之性恶,其善者伪也。尧舜之与桀跖,其性一也,君子之与小人,其性一也。注错习俗之所积耳。其礼义,制法度,涂之人可以为禹。”
孟子一派的儒家贤者觉得孟子的棺材板都压不住了,开始不顾礼仪,喧哗争执起来。
荀子继续说:
“化性起伪,圣人者,人之所积而致也。”
荀子学说有浓重的知识化、工具化的倾向,然而在追求成圣,追求贵族性的精神气质与品格的这点上,与孔子的理念是一脉相承的。希望借圣人的教化,使得社会大众得以转变性情,以至于善。
听荀子讲到这里,信仰孟子的儒家贤者是听不下去了。但赵扶苏却听得津津有味:
“我一直信人之初,性本善。但经过荀子这番开导,我倒是认为性本恶更合乎实际。若人人皆性本善,那么人类社会上的恶是怎么来的?”
成百上千的孟子流派儒家贤者此时反倒安静下来:
“性本恶,该如何?”
一阵小声的议论,却无人回答。
荀子开说了:
“使天下皆出于治。分莫大于礼,人之性恶,其善者伪也。名分使群。”
“隆礼尊贤而王,重法爱民而霸。礼法之枢要,礼法之大分。治之经,礼与刑,君子以修百姓宁。礼以定伦,法能定分。法治为暴察之威,礼治为道德之威。”
“法治至其极也不过为霸,而不能成王。故礼及身而行修,义及国而政明,能以礼挟而贵名白,天下愿,会行禁止,王者之事毕矣。”
赵扶苏听了频频点头,对荀子的治国之道佩服得是五体投地:
“荀子的礼法兼施、王霸统一,是对礼法、王霸之争的总结,开创了汉代儒法合流、未爆杂用的先河。”
荀子还没说完:
“欲观圣王之迹,则于其粲然者矣,后王是也。略法先王而足乱世,术缪杂学,不知法后王而一制度。”
赵扶苏站起来拍手鼓掌:
“荀子儒家大师也!儒法兼备,方才是治国正道!”
赵扶苏问了一个极其现实的议题:
“勿论性本善还是本恶,都会有侵犯到别人的时候,那么该怎么办?”
荀子接过议题:
“凡以知,人之性也;可以知,物之理也。天官意物,然后心有征知。”
“蔽于一曲而訚于大理,解蔽在心,心虚壹而静,至大清明。”
赵扶苏已经开始要膜拜荀子了,这是朴素的唯物主义,西方直到近代才发展完善,而先秦时,荀子的理论就已经成系统了!
荀子接着提出:
“学至于行之而止。学至于礼,达德之极。制名以指实。所以有名,方可明贵贱,辨同异。所缘以同异,缘天官。制名之枢要,同实同名,异实异名。至约定俗成,稽实定数。”
荀子偏向于社会现实以及人脉关系方面,从社会脉络方面出发,重视社会秩序,重视人的努力。
孔子提倡仁,孟子注重义,荀子认为需要礼、法兼备,重视对人们行为进行规范。人生来就想满足私欲,若私欲得不到满足便会与人争执。因此须要由圣王及礼法的教化,来使人格提高。
社会光有礼义道德教育还不够,还需要政法制度,起到惩罚作用。人如果不自觉,就要用法律来强迫人们遵守秩序。
赵扶苏觉得后世的儒学是不是点错科技树了:
“道德约束,律法惩戒这两点都做到了,但是似乎性本恶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