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版《怨咒》:周业娅恐怖小说集(共3册)

(4)“母子关系”

字体:16+-

王仙芝很快就知道刘芳去医院看赵誉清的消息,当然是葛沁茹告诉她的。现在她们两个简直好得像亲姐妹那样无话不谈了,只是赵福全父子两个对她依旧淡淡地不冷不热。

这天下班后,王仙芝又跑到佳碧小区找刘芳,在楼下按门铃没人应门,很显然刘芳不在家,于是又到鱼池旁等着——她没有门禁卡,进不了住宅楼内。

王仙芝毫不气馁,她从葛沁茹反复说的那些细节里已经察觉出了刘芳的愧疚之心。

刘芳那天去了丈夫蒋逸闻的家。

蒋逸闻不在家。刘芳决意要等到他,可等到天黑也不见他回来,便让荷花收拾了客房,住下了。自两人分居后,她来这里留宿不超过三次,每次都住客房。

刘芳在**翻来覆去了大半夜,睡不着。

夜越来越深,赵誉清那张苍白的脸不停地出现在她眼前。儿子——那才是她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啊!她努力地回想,当初自己换孩子的目的……想着想着,心底对蒋逸闻的怨恨又重新冒了出来,都怪他!他才是促使自己这么做的根源。

刘芳爬起来,往蒋皓霖的房间走去——毕竟,现在他才是自己的儿子。细思之下,发现自己对这个儿子除了外貌外,其余的都很陌生,就像对赵誉清一样的感觉。她不知道皓霖喜欢什么,有什么特长,他每天都想些什么?甚至,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对蒋皓霖的了解还不及赵誉清多……他有多少年没有对自己笑过了?这么一想,刘芳不禁有些懊悔,难道自己辛苦了十个月,最后却什么都没有得到?葛沁茹虽然养育赵誉清身心俱疲,但好歹他还愿意喊她“妈”,有母子情份。

刘芳这么想着,心里不禁有些悲苦。多年来,她一直活在自己粉饰的精神世界里,以为自己什么都不需要了,但自从王仙芝出现后,将她掩埋在心底深处的欲望挖出来时,才发现自己是如此地需要……一份亲情。如今,没有其他人知道皓霖的身世,那他就还是自己的孩子,只要自己努力一点,或许一切都还来得及……

蒋皓霖的房间以黑白色调为主,床头柜上放着一张他自己的照片,那是在海边拍的,他眺望着远方,神情冷峻。刘芳看着儿子精致的侧脸,心里不禁有些骄傲:这也是我的儿子,我养大的,就是我的儿子。

刘芳想了解儿子更多,于是,坐在他的书桌前,翻着桌上的书,一本本翻过去,桌上的翻完了,又拉开抽屉,一个个抽屉翻出来……她很投入,连窗外渐渐亮起来也没注意。

原来儿子喜欢宫崎峻的漫画,还有黄家驹的歌。真少见,他这个年龄段的孩子,居然也会喜欢黄家驹?翻到最后一个抽屉,最上面是一本厚厚的《失落的秘符》,书的最后一页夹着张枫叶书签,上面写着一段话,像是读后感:斯蒂芬·金真是一位天才作家,强大而多元化的知识使得故事环环相扣,使人有兴趣随着他手中的笔一探究竟。而看到最后,当谜底揭晓时,又使人格外感动……第一次看完书后,会使人产生浓烈的欲望——我也想有个机会,体验一次还是胚胎时期,在妈妈子宫里的感觉。她必定很爱很爱我,才使得即使过了这么多年,我还会如此神往,不断地追寻。妈妈,我也爱你!

看到最后一句话,刘芳的泪再也止不住涌出眼眶……她将书轻轻放下,又翻看抽屉里的其他东西,除了一个白色信封,再无它物。她拿起来,封面是空白的。她本来打算放回去的,但摸到里面好像装有东西的样子,几乎没有犹豫就打开了信封……

很多父母都没有什么尊重孩子隐私权的意识,更何况刘芳。

最上面是一张银行的转帐回执,金额是二十万。刘芳看了下日期,正是蒋皓霖来找她的那次。她当时没有什么感觉,只想用她给得起的钱把儿子打发走后好去参加佛会,再说他又要得那么志在必得。后来蒋逸闻还为这笔钱特意跑到她的住处争执了一番……

此时她脸上不自知地漾起一丝满足的微笑,心里暖暖的,觉得那是因为儿子需要自己的表现,也暗暗在心里说:以后,一定要和儿子多亲近,给他最多的关爱。

刘芳微笑着又打开了信封里折叠起来的几页A4纸,首页的标题看得她吓了一跳——

《亲子关系鉴定意见书》

鹏城xx司法鉴定中心[2004]法物鉴定第xxxx号

一绪论:

(一)委托人:吴去飞

(二)被鉴定人:父(f)母(m)子(c1)

(三)委托鉴定要求:亲子关系鉴定

(四)采取检材时间:2004年8月23日

……

当看到意见书的时候,刘芳吓了一跳,以为是蒋逸闻所为,但转念一想,这是在蒋皓霖的房间发现的,应该与蒋逸闻没有关系。勉强镇定之后,刘芳继续看下去,委托人姓名——吴去飞?她仔细想了一下,他们认识的人里,好像并没有这个人,被鉴定人一栏又都没有填写名字。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刘芳翻到最后一页的鉴定意见,上面写着:依据DNA检测结果,排除被鉴定人是生物学父子、母子关系,从遗传学角度已经得到科学合理的确信……

“你在做什么?”

刘芳被吓得手一哆嗦,手里的鉴定书掉在地上。她还没来得及反应,蒋皓霖便冲了过来,捡起地上的东西,怒火冲天地说:“谁让你进来的?你回来做什么?”边说边动手推着刘芳往房门口走去,又扯着嗓子喊,“荷花,荷花,你死了吗?居然敢让别人随便进我房间。”

刘芳还沉浸在那张书签上“妈妈,我也爱你”的温暖里,乍见蒋皓霖,面对他的怒火,犹在梦中:“皓霖,你怎么了?啊?我是妈妈,怎么成别人了?”

蒋皓霖似乎回来神来,强压下怒火,不耐烦地说:“妈?自以为是妈就可以随便进我的房间,翻我的东西?你懂不懂得尊重别人?”

刘芳以为他是在为那张书签上的表白不好意思,也不生气,笑着说:“你是从妈肚子里生出来的,什么没看过?哦,长大了就看不得?房间也不能进了?”

蒋皓霖闻言眉头深锁,如果仔细留意,就会发现他的表情异常僵冷。

“皓皓,这个鉴定书是怎么回事?”刘芳问出心中疑惑。

蒋皓霖腮帮一跳一跳,待强压下心中的厌烦之情后,淡漠地说:“哦,我同学的表哥的,怕拿回家被父母发现,就让我帮收着。”

刘芳想了一下,报告书上的日期是八年前,那时蒋皓霖才十四岁,又哪里懂得多少?刘芳点点头,随即又像很多喜欢唠叨的母亲那样开始说教:“不过,这是人家的私事,你最好别掺和。你看得懂这个的意思吗?人家这样的隐私捏在你手里,总会担心的。”

蒋皓霖冷哼一声,说:“我又不会随便翻别人的东西,我看了第一页上的标题,就没翻后面的了。你以为人人都像你?到处乱翻。”

“好好好,是妈妈不对好吧?你吃过早点没?陪妈妈一起吃吧。”刘芳拉着儿子往屋外走去。刚跨出门口,蒋皓霖突然抽回了手,闷声说:“我困了,不想吃。”说完,“砰”地一声将门关了,将刘芳隔在门外。

“这孩子。”刘芳嗔怪一句,无奈地摇了摇头。

早餐的时候,小保姆荷花一直站在刘芳身侧,木着一张脸。

刘芳去年见过她一次,天真烂漫,叽叽喳喳的话很多,现在见她这样,不禁有些奇怪,便问:“荷花……是叫荷花吧?”

“是的,蒋……阿姨。”荷花之前只见过刘芳一次,打了个照面,连话都没说上她就走了,所以荷花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她。荷花是从父子俩个的对话中得知刘芳的身份,所以就这么含糊地称呼她了。

刘芳想更多地了解儿子,便说:“谁告诉你叫我蒋……阿姨的?是皓霖?你知道我是谁吗?”她知道蒋逸闻巴不得她从这个地球上消失,哦,不,是从未出现过更好,自然不会对小保姆提起自己。

“不是,就是上次您走以后,我是听蒋叔叔和皓霖哥谈话说起您才知道的,所以,昨天您一来我就认出来了。”

知道不是儿子说的,刘芳有些失望,又问:“哦?他们是怎么说的?”

荷花老老实实地回答:“那天你走了,蒋叔叔很生气,后来对皓霖哥哥说:‘我们大人之间的事,关你做儿子的什么事?她再怎么也是你妈。你白长一张嘴,不会叫人吗?她走,也不去送送。’然后皓霖哥哥就说:‘呵,叫你们?叫你们能添福寿呢还是能换成钱啊?一年半载都不见一面,要这些假客套做什么?’说完就回房间了。”

“那我问你。皓霖有没有跟你提起过我?”刘芳犹不死心。

荷花认真地想了想:“嗯,没有,皓霖哥哥在家时,除了吃饭,一般都不下楼的,吃饭时话也不多……”

这几句话听得刘芳心灰意冷,又有些自责:这么多年来,自己对他的关爱实在太少了。

她意兴阑珊地对荷花摆了摆手:“你也去吃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