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版《怨咒》:周业娅恐怖小说集(共3册)

第六章 晦暗 (1)你到底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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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皓霖坐在书桌前,呆呆地望着面前并排放着的四份鉴定意见书,每一份都翻在最后一页,鉴定的结果都是同一个意思,每一份的被鉴定人之间,都没有任何的血缘关系。

他拿起第一份,就是上次被刘芳无意间翻出来的那份,鉴定时间是八年前,那年他十四岁。

从他记事起,总觉得自己家和同学们的家不太一样。小一些的时候,蒋皓霖不知道怎么描述这种不同,等渐渐大了,开始对自己一家三口冷淡的相处模式心生怀疑。他在网上搜了一堆的问题后,偷偷去做了一次鉴定,结果如他所怀疑的那样——他并不是蒋逸闻和刘芳的儿子。

我的亲生父母究竟是谁?与蒋逸闻夫妻是什么关系?这种疑问一旦形成,就不可遏制地迫使蒋皓霖去寻找答案。他开始趁蒋逸闻不在的时候在家里搜寻,想找出一些线索。他几乎将家翻了个底朝天,只在台灯底座下翻出一张黑白的两寸大小的旧照片——照片上是年轻时的蒋逸闻和一位漂亮姑娘,那姑娘留着齐耳的学生头,靠在蒋逸闻的肩上对着镜头笑。照片是塑封过的,看样子蒋逸闻很珍视它。

蒋家的人不爱照相,家里的相册,除了几张蒋皓霖小时候的相片,几乎不再有别的,蒋逸闻夫妇的合影更是一张都没有。悬在客厅的蒋老爷子的遗像,还是他离世前一周请摄影师去医院给他拍的,干瘦得像覆了人皮的骷髅。

蒋皓霖细细回想蒋逸闻夫妇对自己的态度,两人相较,刘芳更疏远一些,估计是没有住一起的缘故。

刘芳对蒋皓霖的态度很耐人寻味,甚至有些小心翼翼的讨好,而这种讨好,也就表现在物质支持上。她从来不会和他一起逛街,但偶尔会向保姆打探他的喜好,买回一些并不合他心意的礼物。而蒋逸闻呢?在有些细节上却表现得比刘芳略亲近一些,例如偶尔有兴致,会关心一下他的成绩……

从他记事起,家里的佣人就没有一个老人,不知道换了多少拨,也无人可问以前的家事。蒋皓霖觉得蒋逸闻夫妇肯定认识自己的亲生父母,否则怎么肯养一个外人的儿子。是亲戚吗?但应该是没太多血缘关系的……难道是朋友?那肯定还是那种他们夫妇有所亏欠的朋友,所以才愿意养着他。或许,是他们夫妇不能生育才领养的他……

蒋皓霖想不明白,但暗自下定决心——等自己长大有能力后,再去寻找亲生父母。

高三那年,蒋逸闻成了一所学院的执行董事长,没到半年,名片抬头上的“执行”就去掉了,直接成了董事长。他悄悄上网查了一下,网上有很多关于前董事长的负面消息。他私下打听得到的消息,却是与网上的报道截然相反。

高中毕业后,蒋皓霖想尽办法去了蒋逸闻的学院,便于调查,手头了解到的资料也越来越多。蒋逸闻在他高中毕业后不听自己的安排去正规的大学后,就采取了放任的态度,两人约法三章,只要他不在学校惹事,随他怎样都行。这样一来,他在学院里三天打渔两天晒网,多了很多空闲的时间来对蒋逸闻进行摸底,打探,跟踪……

跟踪了小半年,发现蒋逸闻的生活基本就是固定的三点一线:家,公司,还有就是城南的那幢小别墅——畅苏小院。

第一次发现畅苏小院时,他还以为那里是蒋逸闻的小公馆。蹲点几次之后,发现里面根本就没有住其他人。那蒋逸闻他一个人整日整日地呆在那里做什么?蒋浩霖觉得,说不定这里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蒋皓霖从家里翻出了钥匙,趁蒋逸闻出差的时候去了畅苏小院,发现了**的那尊蜡像和墙上的画像——蜡像显然是照着蒋逸闻压在台灯下那张照片中的女孩的模样做的,挂在墙上的画像里的人也是她,看画布的颜色,应该有些年头了。

她是谁?与蒋逸闻是什么关系?

小别墅只有一间卧房,一张床,蒋逸闻在这里一呆就是一整天,难道是和蜡像睡在一起?那么,这尊蜡像的原身,必定是蒋逸闻深爱之人。他这么爱她,爱到非要弄尊仿真的蜡像来一慰相思之苦,那么这个女人肯定是他不能拥有的,死了?嫁人了?

蒋皓霖联想到蒋逸闻对自己不冷不热爱厌难辨的态度,好像知道自己不是他亲生的,但又当亲生儿子养着,给予他一切物质上的需求……难道就是因为自己的亲生母亲,是他所爱的人吗?蒋皓霖凑到穿衣镜前,第一次那么仔细地打量自己的模样,越来越觉得自己和蜡像里的那个女人长得像……他想找出更多的线索,然而除了这三样,再无他物,只得耐着性子,想着毕业以后再慢慢找,却无意间捡到了林家三姐弟的照片……相片中的姐姐与蜡像太像了,蒋皓霖无法不将她与蜡像联系起来。

林家姐弟的家乡离鹏城遥隔千里,还在乡下,但看照片中那女孩子一脸的书卷气,不像是乡野长大的——难道是她远嫁了?蒋皓霖迫切地想知道如果蒋逸闻见到林小糖会有怎样的反应,于是就去畅苏小院将蜡像偷了出来,以林小亮的名义送去了林小糖的服装店,并故意让蒋逸闻看到那张快递单存根……

蒋逸闻见到林小糖后的举动,让蒋皓霖看不明白,他表现得太过平静。

于是蒋皓霖去接近林小珠,想打探更多。正好碰上林父因为身体原因,来到了鹏城。去见林小珠的母亲之时,蒋皓霖心里无比激动,以为会见到一张中年版林小糖的脸,没想到见到是中年版的林小珠。失望之余又打探得知,林母只有两个兄弟,没有姐妹。

蒋皓霖犹不死心,悄悄偷了林家夫妇和林小糖的牙刷和毛发,采集到DNA,分别和自己做了鉴定,又将林小糖与林家夫妇的作了鉴定,竟无一有血缘关系。

原来林小糖,并非林家夫妇的亲生女儿。而林小糖与自己,也没有半分血缘关系。蒋皓霖原本满怀希望地以为,自己的身世之谜就要解开,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

他将桌上排成一排的鉴定书撕了个粉碎,失声痛哭:“你到底在哪里!他们到底把你弄到哪里去了?”

再次的失望过后,蒋皓霖不想再等下去,恨不得随便抓了蒋逸闻和刘芳问个清楚。蒋逸闻已多日不归家,他决定先去找刘芳,女人心理防线比较脆弱,可能更容易问出些东西来。

刘芳正和王仙芝从河源看完房子回来。房子订下了,先付了定金。她让王仙芝跟自己回来拟协议,但她将协议打印出来后,王仙芝却不肯签字,振振有词地说:“人家说银货两讫。小妹,你们是生意人,这套规矩比我懂得多,我以为路上你是口头说说,没想到还来真的啊?你想啊,我就看了个样子,房子还没落我手里呢。你看看你协议上写的什么?这不明不白的,你我非亲非故,你凭什么送一套房子给我?只怕啊,以后还有打不尽的官司。要我签可以,你得写清楚,白纸黑字上写好:你是二十年前欠我八万块,一直未还,如今时日已久,连本带利外带给我的精神损失,特以河源一套房屋,外加二十万元相抵,半个月内交付完毕,自此两清。”

“二十万?你未免也太贪了。你看的那套房子七十五万,你还要我二十万?你一个人住,完全可以买套小的,也不必非要电梯房,再去买份养老保险,足够你过完余生了吧?”刘芳咬牙道。

“小妹,我今年是五十了,命好点,明天我就闭眼你我都清静,就怕命坏,这眼它闭不上啊。再转个二十年,说不定这二十万又只是纸一堆了,日子只怕比现在还不如呢。你就当又捐了一次功德嘛。”王仙芝依旧扯着嘴笑着,独眼里晃着精光——好生活就在眼帘前面招手了,罩在自己头上二十多年的晦气,总算被自己拨开了。

刘芳想着这些前前后后的事,再看王仙芝有些狰狞的脸,眼前两片翻动的嘴皮,瞬间成了怪兽的血盆大口,喷着嗜血的腥气。她往后一缩,靠在沙发里下意识地说了句:“你适可而止。”话一出口,她被自己走音得有些阴森的声调吓了一跳。

近年来,刘芳一心向佛,除了对蒋逸闻,自认心性早已凉淡如水,哪怕是对王仙芝此前的一些出格要求,她都尽可能保持着云淡风清的语调,从未有过如此大的情绪波动,以至于刚才情不自禁的话甫一出口,自己心里也是一骇。

而对面的王仙芝也愣住了,原本挂着嘲讽笑意的嘴角,慢慢弯了下来,讪笑两声,也不似之前硬气了:“大妹,姐这不也是没办法了,活得太苦,你就当是做善事啊。”

刘芳正准备说什么,门禁电话响了。

她拿起听筒,放低声音:“喂,谁?”

“我。”是蒋皓霖。

刘芳开了门禁锁,回头对王仙芝说:“你先回去吧,等交付的时候再说,还有你说的事,回头再谈。”

王仙芝听她语气松动,心知有谱,也不多言便起身出门。

王仙芝看见电梯里出来个年轻漂亮的小伙子,有些眼熟,似乎在哪见过。电梯门快合上时,她心念一动,闪身出来,悄悄地跟在小伙子的后面,见他停在了刘芳的门前。

见到刘芳后,蒋皓霖重新冷静下来,决定先套些话。

儿子难得到自己这里来,被王仙芝捣扰的坏心情一下子烟消云散,刘芳亲昵地问儿子:“皓皓,今天怎么想起到妈妈这里来了?想喝点什么?吃点什么?妈妈给你做。”

蒋皓霖侧身避过刘芳伸过来的手:“路过,就顺便上来看看你,不饿,也不渴。”

“真的只是来看我的?”刘芳不信,蒋皓霖主动来找她,总是为了钱。

“真的,今天不要钱。”蒋皓霖看穿她心中所想。

刘芳靠着儿子坐下来:“那就多呆会,陪陪妈妈,晚饭做几个新学的素菜给你吃,比那些大鱼大肉都好吃。”

蒋皓霖想了想,点头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