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版《怨咒》:周业娅恐怖小说集(共3册)

第七章 罪恶之源 (1)行凶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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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产过户的手续终于顺利办完了,王仙芝拿到了楼房的钥匙,不禁长舒了一口气。之前她的身份证一直在严老太那里扣着,只有在她找工作需要办手续时才会拿出来,办完手续又交回到严老太手上。因为从来没有发生过意外,严老太对她的看防也渐渐松懈了。这次,王仙芝以领工资为由把身份证给骗到了手。

房子在八楼,楼层数字吉利,价格也算公道。

房子是二手房,原来的业主一星期前就搬了,屋子里横七竖八地堆着一些废弃的杂物,像刚被强盗光顾过一样,感觉比第一次来看房时破旧了许多,但在已成为新屋主的王仙芝的眼里,这些都算不得暇疵。

王仙芝每一间房都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心中已经勾画出新的蓝图:客厅玄关处,放一口鱼缸,买点金鱼养着,水是财不能少。嗯,还是请个风水先生来看看,摆放在什么位置最好。鞋架上的拖鞋,冬天就用自己勾的毛线拖鞋,放满满一排——自己虽然没有亲朋好友,但搬来这里以后,自己衣食无忧,有的是机会结识好性格的邻里,当他们来家里小坐时,肯定得夸自己心灵手巧……夏天,就去老家的乡下找那种草编的,看着也比地摊上买的塑胶拖鞋好看,像家,塑胶拖鞋像开洗浴中心的一样。想到这个比喻,她忍不住咧嘴偷笑。还有,沙发上铺的防尘罩子,也要自己做的……唉,可惜眼睛不好了,要不再绣一幅十字绣,要八骏图的,绣好裱了挂起来,多好看啊!这个家里,能自己制的东西,我都不要买,就要一手一脚,在摸得到,看得见的地方,全靠自己弄出来,只有这样,才真的是我的家了……

王仙芝想着这些的时候,脑中又冒出在严家逼仄的两间房来:她和严强住外间,两张床,她的是一米宽的行军床,还是严老太从别人那里讨来的旧床,早就睡坏了两条脚,摇摇晃晃的根本放不稳,也不敢换新的,怕被严老太骂,只得在床底下垫几个箱子,横放在严强的床尾,方便照顾他……王仙芝为严强换洗衣物已经很勤快了,但屋子里还是有股难闻的味道——那是久卧之人的腌臢病气。这股气味之重,在朝夕相对中仿佛从严强的身上已钻进她的皮肉里,哪怕出门新换一身干净衣服,恍惚间还是觉得自己身上全是这股味道,遇到有人擦肩而过,王仙芝都要闪身躲一下,生怕别人闻到这股味道表现出嫌弃的举动。

比这个更令人绝望的,就是严老太的尖酸刻毒了。记得她和严强刚谈恋爱的时候,严老太总是三病两痛一副命不久矣的样子,时不时闹头痛连床都下不了,但自从她跟严强出事后,她像打了强心针一样,天天有力气骂她,骂得不解气的时候,手里操到什么就往她身上招呼,又准又狠……王仙芝摸着微微泛黄的墙壁,在心中感叹:这样的日子,总算到头了。

王仙芝原本以为自己熬不过严老太,熬不到得见天日的那天,没想到,期盼已久的生活,倏地就来到了眼下。

站在门口的刘芳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看了看时间说:“这下你心里踏实了吧?剩下该给你的,我这两天就转给你。”

王仙芝回过神来,难得笑得如此真诚:“一起走,一起回去路上有个伴。”

回到家时,已经快九点了。

当一脚跨进房门的时候,王仙芝觉得房间里的味道格外的刺鼻,令人作呕。真是一刻也呆不下去,过去这二十多年,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她想着都觉得毛骨悚然。

隔壁响起了严老太起床的声响,接着听到她咒骂的声音由远而近,一口气不带喘的:“现在几点了?上个班了不起了?挣几个钱就想做少奶奶什么事都不做了是吧?有个工作心眼也活了?也不照照,就你个独眼乌鸡的丑样子,出门别人多看一眼都想吐。换我,下班了都没脸在外面多呆半分钟,你还好意思浪到现在才回来?”

王仙芝假装没听见,倒了热水准备给严强擦洗,心道:骂吧,使劲骂,以后你骂不着,我也再听不见了。

不晓得被骂了二十多年,要是往后听不见了,会不会想呢?呔,谁还会想挨骂的?王仙芝哑然失笑。

“我说话,你装聋听不见是不?”严老太扶着门框,厉声喝问。

“今天学校有活动,让我加了会班,加班照时间算钱的,我听说比平时工资多一些,就加了。”王仙芝边说边给严强擦脸,看到他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自己,说不清楚是喜是悲,两只眼睛里漾着一汪水气,再一看,两滴泪珠已从眼角滚落,不知是为她还是为自己落泪。她赶紧用毛巾擦了,又将毛巾盖住他的眼睛抹了一把。

一听有加班费,严老太声音放小了,又咕哝了两句,骂骂咧咧地回屋了。

“阿强,你会不会怨我?”王仙芝腑下身,在严强的耳边轻轻问道。

严强努力地想抬自己的头,嘴一张一翕想说什么,脸憋得通红。王仙芝怕他发出声音又将严老太引来,一手捂在他嘴上:“别说了,我给你擦完了好睡觉。”

擦着严强木头一样的身体,王仙芝抽手摸了一下贴着胸口放着的今天刚拿到的房产凭证,心中居然泛起从未有过的庆幸——还好,瘫在**的那个不是我。

从前,挨着严老太的打骂不说,出门还要面对别人看她如怪物一般的眼光,她恨不得瘫在**的是自己。也不用说话,反正不会说,有得吃就吃,就算没有人管,饿死也算是解脱了……

而现在,王仙芝无比庆幸:唉,好歹这二十多年的苦,没有白受,苦日子也有尽头。

王仙芝收拾妥当,躺进被窝里,怀里搂着房产资料,翻来覆去地难以入眠。

好容易渐渐睡了会儿,梦见自己的房产证被人偷走了,工作也丢了,严老太不许她踏入家门……吓醒过来,一看时间,才凌晨四点。

黑暗中,房间里涌动着的严强身上的难闻的体味,王仙芝再也睡不着了。

她想着自己请了三天假没去学校,现在马上就要去新的城市开始新的生活了,以后也不打算再回学校工作了……突然想再去学校看看,到底,这是个给自己带来好运的地方。再者,她马上就要离开了,去将自己留在那里的东西处理一下,是不是顺便将工作辞了?还是请个假,索性什么都不要说,直接不去就完了?

这么想着,王仙芝便蹑手蹑脚地爬了起来,穿好衣服悄悄出了门。

凌晨四点多的鹏城还在沉睡中。

这么早还没有公车。王仙芝觉得神清气爽,想像散步一样的走到学校去,身体里好像装进了一只活蹦乱跳的梅花鹿,年轻,充满活力……

学校在鹏城西郊,从严家到学校,乘公交车要倒两次,加起来差不多四十分钟的车程,这一路走过去,怎么也要两个多小时。

若是往日的王仙芝,从家走到车站都嫌路远,但是今天的王仙芝不同,她怀里揣着一个天大的喜悦无处分享,兴奋异常,怕继续在家里躺着,忍不住就向严强吐露了。

她想起二十多年前的那个清晨,也是这样的心情,心里又激动又高兴,好容易熬到换班的时间,也是从医院一路快步走到严强工作的邮局,两个人口沫横飞地勾画着未来……

马路上几乎不见行人,时不时有汽车呼啸而过。王仙芝凭着记忆走过三条主干道,已经走出市区了。她拐上了一条通往学校方向的岔路,这条路上的路灯都比较稀疏,黑暗让道路显得更加荒凉。

天渐渐亮了,王仙芝正走着,突然听到前方的林子里传出一阵奇怪的声音,偶尔还伴着两声闷闷的呻吟。王仙芝吓了一跳,闪身伏在马路边斜坡下的草丛后。

只见从树丛里走出一个穿着雨衣的高壮男人,背对着她,先往前跑了几步看看,又转过身来四下查看。看到他的脸,王仙芝心头一跳,伏得更低了。

雨衣人前后打量了一下,又返回去,从林子里拖出一个人来丢在马路上。雨衣人将拖出来的人摆弄几下似乎在调整位置,然后准备离开,走了几步又折回来,从路边捡起一块石头冲地上那人的头部又砸了几下。那人的四肢随着他动作的弧度跳动了几下,趴在哪里再也不见动弹。

远处听到汽车的喇叭声,雨衣人钻进林子里逃走了。王仙芝松了一口气,从斜坡下爬上马路,就听到前方响起刺耳的刹车声——一辆厢式货车停在了被袭者的前面。

胖胖的中年司机下了车,看着趴在地上的血人,惊呼:“天,这是怎么回事?”连忙掏出手机报警,眼睛看到不远处的王仙芝,嚷嚷,“哎,这里怎么回事,你看见没有啊?”

司机报了警,把王仙芝也留了下来:“来,大姐,一起帮帮忙,等会儿也有个见证。”

伤者一动不动地伏在地上。司机蹲下来探探伤者的鼻息:“还有气。”就动手将伤者翻了过来平躺在地上。

伤者身体瘦削,脸上都是血迹。胖司机从车上拿了块毛巾给他捂住伤口。王仙芝帮着将伤者脸上的血迹擦干净——是个很年轻的后生。司机又急急忙忙拨打急救电话。

很快,警察和救护车相继到达现场。救护人员为伤者做了简单的检查后将伤者抬上救护车运走抢救。派出所的警察看到伤者的伤势,认定这是一起性质严重的恶性伤人刑事案件,赶紧向上级西区公安分局报告请示,同时在现场进行勘查,并将司机和王仙芝一起带到派出所做笔录。

王仙芝把看到的都说了,但隐瞒了一点,她说自己眼睛不好,当时又害怕,并没看清凶手的长相。

警察问:“你说你在学校上班?离上班时间还早吧,为什么那么早出现在那里?”

“因为不想呆在家里。”王仙芝想都没想脱口而出。

警察又问:“为什么?”

王仙芝只得将心中的苦闷简略地说了。一个中年妇女,生活不顺遂,失眠早起提前出门,也没什么说不过去的,再说她和司机两人的证词也吻合。警察做完笔录,就让她离开了,再三叮嘱她如果想起什么,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警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