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来临,胡忠庆接到了去军区参加集训的通知。农场又传言四起,因为此次集训对象是军师两级后勤部门首长与各直属后勤单位正团职以上主官。D师农场是副团级单位,按道理,场长没有资格参加这样的培训。于是便有好事者,猜测农场要变成团级单位,这也就意味着胡忠庆将很快提升为正团。还有另外一个版本的传言,说的是胡忠庆要调到集团军后勤基地,当然,结论仍然是胡忠庆要高升。
关于这些传言,雷钧并不十分在意。从小在部队大院耳濡目染,又在师机关混了一段日子,他十分清楚,中层干部的选拔任用,部队是慎之又慎的。他曾经听过父亲在讨论一个师参谋长的人选问题,那段时间父亲嘴里一直在提一个人的名字,显然这个大军区副职非常看好此人。有一天父亲再次向母亲提起这个人的时候,却在摇头惋惜。父亲看好的那个人,最终还是没有提起来,在团长的位置上转业了。那时候雷钧还郁闷,这种事凭父亲的位置,那还不是一句话的事?用得着这么纠结吗?
纵使他胡忠庆背靠大山,一年之内从正营到正团也不太合理。何况他正营七八年后,才调到副团,如果不是老金受伤,胡忠庆马上就要面临转业的问题。
有一点雷钧很不解,因为这些传言似乎都是从农场干部口中传出来的,而且说得最欢的就是那个看上去又红又专,在个人问题上与世无争,平日里对谁都是一脸和气的熊得聪。大圣曾经有意无意地提醒过雷钧,说熊得聪这个人虽然对士兵们不错,也没什么坏心思,但此人城府很深。
虽然这个传言和半年多前的那次,有本质上的区别,但一样是有违部队纪律的行为。如果真的是空穴来风、无中生有,同样会影响到胡忠庆乃至整个农场管理班子的安定团结。道理很简单,谁都以为你要升了,转了一圈回来什么都没改变,岂不是被人看笑话?如果脾气火暴的胡忠庆再恼羞成怒,好不容易才安静下来的农场,又会变得鸡飞狗跳。
胡忠庆临走前开完会,把雷钧叫到了办公室,这是半年多来,他第二次主动找雷钧谈工作。他显然也听到了传言,并且十分反感和无奈。
“小雷,我相信你的判断力,有些居心叵测的传言,你要学会过滤。”胡忠庆直言不讳。
雷钧有点茫然失措,他是真不想卷入这种纷争,他犹豫了一下说道:“您放心,我对这些事没什么兴趣,只管自己分内的事。”
“哦?好!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雷钧的反应让胡忠庆有点愕然,他不相信这个年轻人会如此淡定。
雷钧沉默不语。胡忠庆有点尴尬,点了一根烟,转而说道:“我这一去就是小半年,夏收秋收全赶不上了,又是个好年景,丰收年,真有点舍不得啊。”
雷钧笑笑:“是啊。”
“我走了后,你们一定要支持熊得聪的工作。这个伙计有点散漫,没脾气,啥事都不紧不慢,我真担心他吃不住那些老兵。训练是你在具体抓,训练上的纪律会反映到日常生活与工作中来,所以,一刻都不要放松。”胡忠庆一脸沉重。
雷钧说道:“我会全力协助他。”
胡忠庆点点头:“今天找你来,最主要还是想跟你谈别的事。本来早想找你,考虑到你又要抓训练,怕你分不开身,没那么大精力。”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雷钧听着却有点反感。自己整天除了加起来不到两个小时的军事训练,偶尔再跟着周永鑫到地头转转外,啥正经的事都没有,闲得蛋痛。是个人都看得出来,哪来的精力不足?胡忠庆无视雷钧的不满,接着说道:“老金转业前跟我提了两件事,一是他捣鼓了好久的温室马铃薯;二是希望弄个扫盲班……”
没等胡忠庆说完,雷钧有点兴奋地把椅子往前挪了挪,说道:“这事儿老金也跟我提过。”
胡忠庆脸上的表情很复杂,像是早就预料到了什么,他有点勉强地笑笑,说道:“那你对这两件事怎么看?”
雷钧还在兴奋中,压根儿就没觉出哪里不对劲儿,忙不迭地说道:“我觉得这两件事情很有意义!对我们来说是个挑战,也给农场的发展提出了一个全新的思路。”
“听我说小雷,”胡忠庆盯着雷钧,眉头挑了几下,说道,“你说得没错,可这事咱们要作长远考虑。”
雷钧有点诧异,不解地看着胡忠庆,不知道这家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胡忠庆一副深谋远虑的样子:“其实吧,老金在位的时候我们讨论过不下十次,每次都不欢而散。他有点理想化了,什么事说干就想干,根本不考虑可能造成的后果!”
雷钧双眉深锁,既紧张又冒火,问道:“那么,您觉得会有什么后果?”
胡忠庆笑而不语,起身打开窗户指着一望无垠的农场,说道:“咱们农场年年都丰收,年年都向上面打报告请求扩大规模。可是上面一直不同意增加编制,也不同意再扩大面积。因为,投入太大,咱们不是建设兵团,部队的主业不是这个,农场也不是以赢利为目的的!”
“我不明白,这跟那两件事有什么关联吗?”雷钧问道。
胡忠庆一脸不悦,干咳数声道:“温室马铃薯项目只存在理论上的可能,需要投入巨大的人力、财力和物力,到头来还不一定能成功。并且,我们现在的条件不够,这是其一。其二,咱们农场不是研发机构,现有人员无论从素质还是从专业能力上讲,对这项技术的开发与应用都很难把控!”
“我觉得,您这些理由有些牵强!”雷钧说道,“我看过老金的研究资料,据我所知,他也做过试验,技术上似乎不存在那么大的难题。咱们不要去想着一蹴而就,先小面积投入试产,成功了以后再大批量培育。以后就可以向兄弟单位甚至整个北方地区推广,既解决了冬季部队蔬菜供给困难的问题,又为农场赢得了赞誉。另外,这是冬天的活儿,咱们农场冬天刚好比较清闲,根本不用担心人不够用!”
胡忠庆似乎陷入了沉思,半晌才说道:“我既然提出来了,就是想上这个项目。老金说很多资料在你这里,你先拿给我,这次集训我正好跟其他兄弟单位讨论讨论。顺便再找师里和集团军解决点资金甚至人员编制的问题,如果上头认可,咱们今年冬天就来试试看。”
雷钧很郁闷,这家伙兜了半天原来只是想要资料啊,直接说不就行了吗?雷钧还是很单纯,换上其他干部胡忠庆也不会这么费力绕这么一大圈。
雷钧说道:“好啊。这个本来就是属于农场的东西,我一直在研究,您今天要不提这事,我也准备找时间专门向您汇报!”
胡忠庆嘴角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他把雷钧想得太复杂了。
“那就这样吧,这个事情如果上头同意的话,到时你也少不了要参与进来!这次集训完全脱产,可能节假日也不一定有时间回来。有什么问题,到时候我们电话联系!”胡忠庆再次起身,准备结束谈话。
雷钧点头称是,突然又说道:“还有件事呢,您不是说了扫盲班的事吗?”
胡忠庆怔了一下,一拍脑门儿:“看我这脑子!这个事啊,没有马铃薯那么复杂,但却涉及军民关系,我们一样要慎重!”
雷钧不依不饶:“这是增进军民感情的好事啊!我听说咱们农场之前也开展过,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
胡忠庆竭力掩藏着心里的不快说:“好事也可以变成坏事!为什么我们之前搞过,没搞下去?就是牵扯了我们太多的精力,还没收到什么效果。咱农场真正够资格教文化课的人,一只手就能掐过来。懂蒙古语的更是少之又少,不懂蒙古语我们怎么和那些老百姓交流?还有个更重要的考虑……”
胡忠庆故意欲言又止。雷钧心头的火气又被燃着了,气呼呼地没接话,这都是些啥理由啊?
胡忠庆接着说道:“老金一定没告诉你,我们之前没办下去的真正原因吧?那年有个士官,是个大学生,这小子就快提干了,结果在扫盲班认识了一个蒙古族的姑娘。不到半年,那姑娘肚子就大了,这小子不想娶她,结果那姑娘寻死觅活,一家子几十口闹到了农场……”
这事雷钧之前听老兵讲起过,压根儿就没兴趣再听,抢着说道:“我们可以辅导那些孩子,孩子们不会出问题,也不用担心无法交流!”
“小雷,你想得太简单了!”胡忠庆终于不耐烦了,挥挥手说道,“这个事我再好好考虑考虑,等我回来再商议。我倒不怎么担心你,你毕竟是个干部。我担心的是那些儿马蛋子,有了这个事情,他们又有理由往老百姓家乱窜了。再出个那样倒霉倒灶的事,咱农场谁的日子都不好过!”
胡忠庆今天说的这两件事,几乎实现起来已遥遥无期。这让雷钧感觉,自己被生生泼了两盆冷水,好不容易才燃起的生活希望,再一次被无情地浇灭。
回到宿舍,雷钧又仔细回味了一下胡忠庆的话。事实摆在面前,他不得不承认这个大他十多岁的上司,的确工于心计。
第二天一早,接送胡忠庆的车子到了农场,熊得聪和几个干部都赶出来送行,唯有雷钧没出现。昨天晚上,他已经铁下心来,无论如何都要把老金交代的这两件事情落到实处,哪怕只实现了一件。如果胡忠庆再这样毫无原则地阻挠,自己就只能往上反映了,找师长徐清宇,甚至找雷副司令员!
胡忠庆刚走不到半个月,D师就下达了《关于全师后勤单位基础军事科目考核的通知》。所谓基础科目,看上去更像是为民兵预备役部队制定的。不过只有三项内容,队列、射击与五公里跑,就连最简单的战术科目都省了。
熊得聪拿着这份通知,愁眉苦脸地来找雷钧。这伙计自从胡忠庆走后,人一下子就变得活跃了起来,终日红光满面。前几天气温高,他还心血**,亲自下厨给兵们煮了几锅绿豆汤,自个儿蹬着三轮,后面跟着屁颠屁颠的大圣和那条德国牧羊犬,嘿咻嘿咻地往地里送。
老兵们一边喝汤一边拿他开玩笑:“还是咱熊场长体恤部下,说不定明天给咱们熬几锅人参骨头汤,后天就是苁蓉老鸡汤!”
过了几天开心的日子,这会儿看到师里动了真格,熊得聪的脑袋都大了。离考核的时间还有不到一个月,只有五公里,多数兵的成绩还凑合,混个及格没问题;一天一小时的队列训练,比民兵都强不到哪儿去,勉强糊弄下老百姓还行,根本就摆不上场面;至于射击,压根儿就没开始训练。
熊得聪急得抓耳挠腮,雷钧却泰然自若,看完通知后,兴奋得一拍桌子:“给我二十天就够了,保证个个过关!”
熊得聪像盯着外星人说:“你小子没发烧吧?”
雷钧笑道:“咱们多花点心思,我就不信这事儿还能难得着咱!”
“你小子哪来的信心?说白了,这帮爷要是能被训好,能被发配到农场吗?有些人天生就反应慢,没看到昨天训练还有人顺拐吗?”熊得聪还是没信心。
“听我说。”雷钧咽下一口口水说道,“咱侦察连有句名言,叫做‘只有捋不直的胡须,没有训不好的兵’。放心好了,我一个侦察连的副指导员,带不好几个兵,哪还有脸在这儿混饭吃?”
熊得聪夸张地耸耸肩,说道:“这气势,不愧是将门虎子!”
雷钧闻言色变,瞪大眼看着熊得聪。
熊得聪极不自然地笑了笑,转而说道:“行!思想工作我来做,咱们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时间,加班加点,争取挺过这一关。”
“我需要您的支持,包括有些事情为我保密。”雷钧说道。
熊得聪双臂抬起来,做了几个扩胸动作,接着又扭扭脑袋,说道:“看来这回,咱真得从头当回兵了!兄弟,咱还是那句话,你悠着点儿,因材施教,别把我们这些老骨头给拆啰!”
雷钧听出来熊得聪在有意回避某个话题,他也就没再提。他知道,这伙计绝对聪明过人,估计早就听说或者打听过自己的背景了。他要是那种瞎咧咧的人,胡忠庆和农场的其他干部战士早就应该知道了。
熊得聪召集开了军人大会,**昂扬地作了动员,并且给这次强化训练,取了个代号,叫“猎狼行动”!这农场的兵们,最近荷尔蒙过盛,慢慢找到了兵的感觉,被熊得聪这么一鼓噪,个个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夕阳西沉,微风拂面。一千多米长的人工河堤岸南端,六十八名官兵穿着迷彩服,肃然而立、鸦雀无声。
今天是D师农场史上第一次实弹射击,亦是整个农场官兵最集中的一次。除了场长胡忠庆和哨兵,所有农场的编制人员悉数到场。这中间还有一个长年在师医院压床板的老病号,听说要实弹射击,身上的毛病竟不治而愈,胃也不痛了,腰也不酸了,死活要回来打几枪。
雷钧整队报告完,跑步回到队列的排头。熊得聪迈出几步,站在队列前,静静地,目光一遍一遍地掠过兵们的脸庞。
“同志们,我的心情比任何人都要激动。十年了,整整十年我没有听过枪声!刚来农场的时候,我还常常梦见自己在枪炮声中冲锋陷阵,梦见自己挎着枪站在吉普车上呼啸着穿街过市。可是,一觉醒来,所有的硝烟都变成了猪粪的味道……”熊得聪说到这里,突然哽咽了起来,抬起头看看天空,良久,才接着说道,“我以为,这辈子再也看不到子弹呼啸,这辈子只能穿着军装当农民了。今天,我才相信自己还是个兵,还是个肩负着保家卫国重任的军人……记住今天,都记住今天这个日子。”
熊得聪的讲话被兵们经久不息的掌声打断,很多兵热泪盈眶。要知道,他们从穿上军装的那一刻起,谁都没想过要来农场当兵。绝大部分人是被一线部队淘汰后,哭着来到这里的。
“过去的半个月,同志们的付出我们都看在眼里,我知道你们不服输。有些人端枪胳膊都端肿了,白天还坚持下地干活。因为什么?因为我们不能让人瞧扁了!实弹练习我们会打五轮,为了这次训练,我向师里申请了一万发子弹!从今天开始,把本该属于我们的,全都找回来!你们可劲儿打,打完了我再去申请!但是有一点……”熊得聪卖了个关子,停了一下,说道,“谁他妈的都不准瞎突突,一枪一个眼,打飞一枪的,扣五发子弹!要是五发子弹打下去,都找不到一个眼的,你还是老老实实地回去喂猪,别再跟着我们一起瞎激动!”
兵们哄堂大笑,雷钧也忍俊不禁。刚刚他还被熊得聪感染,红着眼睛黯然神伤,转而就被这伙计逗得乐不可支。
“我要讲的就这么多了。”熊得聪说道,“最后,大家都用掌声来感谢一下我们雷教官的付出,他可是向我夸下海口,保证每个人都能在考核中过关的!”
兵们的掌声响成一片。站在队尾的大圣和几个老兵一对眼,呼啦一下冲上来,七手八脚地把雷钧抬了起来,就要往空中抛。雷钧挣扎着大声告饶:“放我下来,放我下来,等到考核完以后,再抛也不迟!”
等到雷钧抚着屁股,咧着嘴从地上翻身站起来,熊得聪又说道:“同志们都安静一下,还不是你们庆祝的时候!不过,为了给大家助兴,我提议雷教官给同志们露几手!”
“好!”兵们大声喊道。
雷钧被兵们的热情感染,兴致勃勃地转身从地上拿起一把步枪,说道:“谁去帮我找几只玻璃瓶,我给大家玩玩飞碟!”
“我去我去!”通信员放下手中捧着的几个弹夹,飞也似地奔向营房。
几分钟后,雷钧向熊得聪交代了几句,提着步枪走向了河堤边的一个缓坡,然后深呼一口气,缓缓地双手举枪,右颚紧抵枪托,枪口微抬,极目浩渺长空。那神情与气势,犹如霸王弯弓。
熊得聪和周永鑫各拿四个农药瓶子,一左一右站在前方三十米处。雷钧一声令下,两只瓶子一高一低相隔足有二十米飞向了空中。
“嘭!嘭!”两声干净利落的枪声响过后,蓝色玻璃碎片在空中像绽放的礼花,发出炫目的光芒!枪音未了,又有四只瓶子几乎同时抛向空中,这一次,枪声连成一片。
兵们一阵惊呼,接着就听到有人大喊:“再来几个,再来几个!”
雷钧笑着垂下枪,然后放开左手,右手持枪,远远地冲着熊得聪点点头。两只瓶子再次抛向了空中,这一次枪声过后,所有人都目瞪口呆,无比惊骇!视线下意识地聚集在空中目标的兵们,甚至没有看清雷钧是何时举枪又是何时击发的。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是一只手举枪,整个过程,他的左手一直背在身后!
农场的兵们,虽然多数没有经过系统的射击训练,也没什么机会看到牛人们的表演。但他们都知道,这不是手枪,这是一杆重达3.75公斤的81式全自动步枪,有着极强的后坐力!他们中间,甚至找不到一个一只手能把这枪端平了不晃悠的人。对他们来说,只手持步枪精准打击飞快移动的目标,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一场惊世骇俗的表演过后,就连在一群人中最见多识广的熊得聪也呆若木鸡。等到回过神来,他夸张地托了托自己的下巴,像个孩子似地冲上前来一把锁住雷钧的脖子,将他掀翻在地……
雷钧找回了一种久违的感觉,他想起了自己在侦察连单臂大回环时,兵们惊愕的表情。和那次一样,今天的表现也是超水平发挥。
小时候,他见过父亲的警卫员单手持一把56式冲锋枪,接连打出三个点射,命中五十米开外的三只酒瓶。纯粹为了模仿,到了军校后,他玩过几次,他清晰地记得,只有一次连续命中了两只瓶子。这次再玩,完全是一时冲动,一种抑制不住的冲动!
他成了英雄,至少,在农场的兵们心目中,他就是个不折不扣的英雄!他让兵们热血沸腾,更让他们感觉扬眉吐气。至少,很多人很多年后,他们在和人谈起自己参军经历的时候,会想起这个足以让他们眉飞色舞的神奇人物。
有了榜样的作用,加上半个月打下的底子,兵们的表现果然没有让人失望,基本上五发子弹都打出了三十五环以上的合格成绩。唯有一个三年老兵,脱了两次靶。关于这个老兵,还有几个流传甚广,已经难以考证的段子。
此人在新兵连的时候就“声名显赫”,被人尊称为大侠。他不仅喜欢不分昼夜的打瞌睡,而且还有一个毛病,两只眼睛只能一起睁,一起闭,根本干不了睁一眼闭一眼的活儿。
他第一次扬名的时候,是在进入部队的第二天。那天团领导去新兵连开动员会,结果散会的时候,有一个新兵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团长以为他要反映情况,就亲切地上前准备慰问。结果发现,这小子竟然站在那里睡着了……
还有一个段子,是关于他打靶的。一组四个新兵上去,一人五发子弹,结果有三个新兵都打了五十多环,还有个新兵更牛,竟然打出了六十多环。后来一查靶纸,原来这小子五发子弹全招呼到别人的靶子上了,自己的竟然一个没射中!此事传到团长那里,团长长叹一声说还是送这位大侠回家吧!这小子还死活不肯,说你送我去农场吧,哪怕养一辈子猪,俺也要穿这身军装!
从射击训练的第一天开始,雷钧就发现了他的毛病,当时这小子嘴硬,说他两只眼睛睁着照样可以指哪打哪。雷教官见过的神人不少,就信了这小子,开始的时候,让他一只眼贴上狗皮膏药练瞄准。这小子贴了几天,左眼过敏红肿,就揭了。
熊得聪本来是不同意让他实弹射击的,他担心这小子拿着枪找不到方向。雷钧说他马上就要退伍了,让他过过瘾头。没想到这小子还真是有点儿神奇,瞪着两只大眼,愣是射中了三枪,其中还有一发挨着中心的白点,差点儿打了个满环。
收枪回营,一路高歌。熊得聪一激动,宣布第二天早点儿收工,趁着天黑前一人打五个练习。以后到正式考核前,每天都要打。兵们兴奋得差点没把整个营房给掀了。
考核前的几天,最后一次越野训练差点酿成人员伤亡的重大训练事故,此事再一次将雷钧推上了风口浪尖。
兵们高涨的士气,助长了熊得聪和雷钧急功近利的思想。他们已经将此次考核的目标由当初的人人过关,调整成整体成绩良好,力争拿下全师后勤单位第一名。为此,熊得聪开出了一系列诱人的激励措施:单个科目单兵成绩进入前三名的,场部嘉奖十天探亲假;单兵总成绩进入前三名的,报请三等功加二十天探亲假;集体成绩全师第一的,所有官兵探亲假延长五天。
熊得聪还代表农场拟了个“责任状”,所有官兵们都在“责任状”上签了名,宣誓绝不拖后腿。开始雷钧觉得这事儿有点不妥,考核成绩的好坏并不能完全彰显平常的训练水平,跟心理素质、身体状态都有很大的关系,压力太大肯定会影响兵们的临场发挥。熊得聪不以为然,他的道理很简单,简单得让人无法反驳:是个兵就要承受得起这样的压力。
两个人那几天几乎天天讨论到深夜,熊得聪对这次考核抱的期望太高了,这同样给了主持训练的雷钧以空前的压力。按照雷钧的想法,所有官兵必须全员参加考核,而熊得聪笃定地认为,那些表现不稳定的人坚决不能参加,因为这样的考核,各部队都有个潜在的规则,只要有九成的人参加就可以了。其他人可以有种种理由,比如安排上哨,甚至安排病休。
为了这事,两人争论了好几天。最后终于达成共识,五公里和射击训练在正式考核前农场再摸一次底,只要成绩全部达到良好,就全员参加。当然,如果有人发挥不佳,等待他的就只能是上哨、压床板。
是个男人都不想被人笑话。熊得聪一动员,训练了这么多天的兵们当然没有一个人愿意认输,个个摩拳擦掌,誓言战斗到最后一刻。
首先进行的是实弹射击,好的枪手都是子弹喂出来的,士兵们在一人消耗了数百发子弹后,个个都信心满满。果然是波澜不惊,雷钧还增加了不在此次考核之列的跪势与立势两个练习,兵们悉数过关。就连睁着两只眼打枪的那个大侠,也超常发挥,不仅没有脱靶,甚至还在第二个练习,卧姿无依托上打出了三个满环,共47环的优秀成绩。
问题出现在轻装五公里越野上。一个到农场才满半年的新兵,刚跑过一公里的时候,就呼吸困难,嘴唇发乌。那时因为是整队前进,这新兵又在队伍的最后,所有人都没有发现异常,包括雷钧在内。
待到整体跑过三公里,雷钧宣布自由冲刺的时候,这个新兵就渐渐地落了下来。为了不让一个人掉队,雷钧在发现有人掉队后,停了下来等待。那新兵一直低着头,抚着胸口,坚难而倔犟地往前赶,跑过雷钧的身边时,对他的询问充耳不闻,依旧没有加快速度。心急如焚的雷钧顿时火起,冲上来照准他的屁股就是一脚,没想到,这新兵一个趔趄,一头栽倒在地,不省人事……
突然的变故,让所有人措手不及,几个当官的全傻了。简单的急救,并没有唤醒昏迷的新兵,农场的两个卫生兵也慌了神。雷钧急火攻心,抱着他朝着县城的方向,一路狂奔。半个小时后,熊得聪开着农场的吉普才追上了他。
到了县医院,挂号、急诊,等到新兵终于醒来,高度紧张加深度疲倦的雷钧,终于体力不支,瘫倒在急诊室外的长椅上。
事情到这里并没有结束,胡忠庆的电话像长了眼睛似的,待到雷钧和熊得聪半夜归来,刚刚跨进会议室准备商量下一步的工作时,值班室里就铃声大作。通信员被胡忠庆吓着了,连他的声音都没听出来,神色慌张地跑来说是师司令部的电话。
熊得聪一拿起电话,胡忠庆就在那头劈头盖脸大骂道:“老熊你搞的什么鬼?我才离开几天,你们就整出这么大的事!出了事还不向我汇报,非得弄出人命你们才肯罢休是吧?”
熊得聪也来火了,一反常态地连讽带讥道:“能出什么大事?一切都在我们的掌控中,屁大点儿事用得着惊动你吗?再说了,你在外面学习,告诉你又能怎样?你既然授权给我了,出了事,责任就由我来担!”
胡忠庆被熊得聪的气势压倒了,停了停,语气缓和了一点说:“你老熊也是个十几年党龄的人了,讲话能不要这么夹枪带棒的吗?我要是想当甩手掌柜,你们怎么折腾我都不管。出了安全事故,那就是一票否决,受影响的不是你我的前途,而是整个农场都会被抹黑,你能担得起这个责任?”
熊得聪冷笑一声,说:“这个事情我向你检讨,如果你不放心的话,这个代理场长的担子让别人去挑!”
“老熊,你不能说这样的话,咱们是就事论事。咱俩共事这么多年,我胡忠庆是个什么性子你比谁都清楚,我从来就没有怀疑过你的能力!”胡忠庆言极诚恳。
熊得聪这次是真被气着了:“老胡,你要是昨天说这些话我还信你。我就问你,你如果那么信任我,为什么要在我身边安个卧底?谁这么快就向你报告了?我刚在路上还在跟小雷商量,准备明天白天向你汇报来着!”
胡忠庆打了个哈哈:“听说是小雷一脚踹倒人家的?我不管那个兵是不是他踹昏的,至少这种做法不应该。总部已经三令五申要以情带兵,他怎么还用这种粗暴的方式?”
熊得聪气得双手发抖,扭头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雷钧,强压着腾腾往外直冒的怒火:“场长,请你不要转移话题!我问你,那个卧底到底是谁?他是主动向你汇报的,还是你之前就交代过?”
“熊得聪!”胡忠庆在那头低沉地怒吼一声,“我胡忠庆有那么卑鄙?你以为所有人都像你一样吗?只要我的组织关系一天不离开农场,我就还是场长,所有的官兵都有向我反映问题、汇报工作的权利与义务!”
熊得聪“啪”一声撂了电话,转身气呼呼地挤开雷钧往外走。
雷钧愣在当场,不知所措。他虽然没听到胡忠庆在说什么,但从熊得聪的话和反应来看,这一正一副两个搭档,看上去亲密无间的盟友,显然是为这事翻脸了。
雷钧问同样站在身边,惶恐不安的通信员:“场长在集训队的电话你有吗?”
通信员撇撇嘴说:“没有,他没告诉过我。”
熊得聪转身回来问通信员:“今天都谁来过值班室?谁往外打电话了?”
通信员有点蒙了,怔了好久才想起来,说道:“我白天跟你们在医院,回来的时候都已经天黑了,没注意谁在值班室。”
“查查,这事你给我好好查查,今天下午都谁往外打电话了!”熊得聪说道。
雷钧冲着通信员摇摇头,说道:“咱农场又不止这一部电话,还是算了吧!”
熊得聪愣了一下,没再坚持。
会议室里。雷钧小心翼翼地对熊得聪说道,“老熊,明天我给场长打个电话,把事情给他说明了,这事到底还是我的责任。”
“行了!”熊得聪极不耐烦地说道,“打什么打?越打他越来劲!屁大点的事儿,哪个单位训练不出点儿事?我就不信,为这事还会有人兴师问罪!有事,那也是我担着,你别跟着瞎掺和!”
雷钧感激地看着熊得聪,还想说点什么,熊得聪手一挥:“别扯这个了,咱们还是商量点正事,你去叫一下其他几个干部一起来参加!”
凌晨一点,通信员又神神秘秘地进了会议室,想凑到熊得聪身边来说事。熊得聪眼一横说:“说吧,刚我听到又有电话来,场长大人还有什么指示?”
通信员嘟囔了半天,才怯怯地说道:“场长说,这事要保密,别往师里说。”
“知道了,知道了。”熊得聪余怒未消,转而对几个干部说道,“不管谁打的电话,我相信他的出发点都是为农场好。我想说的是,既然暂时由我来主持工作,向场长汇报也应该由我来。场长的指示大家都听到了?这事可大可小,我不说大家也明白!”
事情最终还是传到了师部,第三天下午,师政治部的电话打到了农场。接电话的熊得聪把整个事件从头到尾如实汇报,只是有意无意地隐去了雷钧飞踹的那一幕。师里似乎也知道,打电话的是政治部主任,最后反复强调要做好雷钧的思想工作,要让他放下包袱,轻装上阵,争取在这次考核中取得好成绩。
在主任的反复追问下,熊得聪才说出有人反映那新兵是被雷钧踹昏的。好在都是当兵的,用脚丫子都能想到问题没这么简单,况且医院里也给出了诊断证明。这新兵可能是压力过大,睡眠不足再加上对高原气候还没完全适应,身体状况一直不好,这次昏迷纯属偶然事件,调养几日就没问题了。
一场风波就此平息,但那个电话却让熊得聪、雷钧如鲠在喉。雷钧倒不十分在意别人怎么对待自己,尤其是这种事。他想不通,为什么这些倒霉的事总让自己赶上了?他十分后怕,如果这事情最终真要追究责任的话,他肯定脱不了干系。再受处分的话,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挺下去。还有,雷副司令知道这事后,会作何感想?他还没有勇气去面对恨铁不成钢的父亲。
让人始料未及的是,这件事虽然闹得沸沸扬扬,让几个干部着实紧张了几天,却反而激发了兵们的士气。考核前夜,亢奋的士兵们把在外面聊天的熊得聪和雷钧团团围住,争先恐后地表起了决心,发誓要为农场正名。这让雷钧和熊得聪都很感动,两个人兴奋得聊到了半夜,全然没有大战前的紧张气氛。
带队考核的是师里的一个副参谋长和后勤部副部长,两个人对原师政治部干事、军区副司令员之子雷钧都不陌生。临行前,师长徐清宇刻意交代二人,千万不要提这层关系。
简单动员过后,拉开了考核的序幕。首先进行的是单兵队列考核,熊得聪如影随形地跟着两个勉强可以算是师首长的领导。别看这位代场长喜欢装傻充愣,其实脑子比谁都转得快,大事不糊涂,关键时刻很有自己的一套。他对兵们的表现没十足的把握,所以尽找些不着边的话东拉西扯,试图转移二人的注意力。副部长初始还兴致勃勃地跟他聊几句,副参谋长却是一脸严谨,无论熊得聪扯什么都不理,一言不发地专心致致盯着场上看。
沉闷的队列考核进行了一上午,雷钧整完队,副参谋长就干净利落的两个字:带回!
一直不停在指挥的雷钧,嗓子已经嘶哑。熊得聪也好不到哪儿去,跟前跟后的,折腾了一身臭汗,也没落下个好脸色。要说这考核结果,雷钧本来还信心满满,虽然有几个兵有点小紧张,冒了泡,但整体看上去并不比平常训练差。这会儿,两个带队的首长一句点评没有,脸上也看不出什么表情。两个人面面相觑、心里惴惴不安,琢磨不透这两个大首长到底在想什么。
收队午饭,熊得聪差人搬来了一箱啤酒放在考核组的桌子上。这个副参谋长像被欠了什么,拿起几个馒头一阵海塞,又咕噜咕噜喝了两碗西红柿蛋汤,拉起负责考核的作训副科长就往外走。
没趣了一上午的熊得聪,赶紧放下手中的半个馒头,跟在后面往外走。副参谋长走到门口,扭头瞪了一眼熊得聪,那意思再明白不过了。熊得聪讨了个没趣,很是郁闷。他总想听到点什么,可师里这几个鸟人,一脸公事公办的模样,压根儿就没把他放在眼里。这让他既惶恐又恼火。
熊得聪是离开一线部队太久了,当了快二十年兵,压根儿就没见过这阵势。他平素见到的师首长们,都是和颜悦色的,看到树上吊着的葫芦就像见到个宝,就是批评工作,那也是极尽委婉,该称赞的还是要称赞。哪像这几个,好似把全农场的官兵都当做了阶级敌人。
下午首先进行的实弹射击考核,终于惹毛了雷钧。先是作训副科长,抱怨兵们卧倒时摔胯,出枪的动作不规范。雷钧在一旁小声解释道:“时间太赶了,战术动作我们没怎么练。”
少校副科长眼一横,语气极傲慢:“这也是射击考核的一部分,你不会不知道吧?”
雷钧讨了个没趣,窝了一肚子火。
接着,火眼金睛的副参谋长,竟然站在趴在地上的兵们身后,发现了睁着两眼打枪的大侠。他揪住熊得聪问道:“你们射击训练组织多久了?”
熊得聪不明就里:“半个来月吧,都是利用休息的时间练习。”
副参谋长道:“新兵连射击训练也就这么长时间!”
熊得聪以为首长在夸赞他们组织出色,一脸谦虚地说道:“其实我们每天的训练加起来还不到三个小时,小雷抓得严,同志们的士气高涨。农场的正常工作一点也没耽误!”
副参谋长眉头一皱,冲着不远处的大侠努努嘴:“那个兵,怎么回事?瞄准都没学会,打什么靶?”
熊得聪这才明白副参谋长的意思,恨不得一脚跺出个地洞,再一头扎进去。
一旁的雷钧赶紧解释:“这个兵是先天性面部神经错乱,他克服了常人无法想象的困难,坚持要参加训练和考核!”
熊得聪回过神来,跟着附和道:“首长,等会您看下他的成绩,这个兵很不简单!”
副参谋长冷声道:“你们看过谁两眼瞪着打靶的?玩行为艺术吗?有毛病为什么不去治?实弹射击是儿戏吗?”
雷钧想不通这是什么逻辑,谁又规定了睁着双眼就不能打枪了?这不是无理取闹吗?想到这里,这伙计心头的火气腾一下蹿了上来:“要不是这次训练,谁也觉察不出来。按您说的,当初在新兵连就应该治好了再来农场!”
雷钧话一出口,熊得聪惊得倒抽一口冷气,正要开口转移话题。副参谋长面色微变,瞪着雷钧,说道:“好嘛,我倒要看看他能打出什么好成绩!”
收枪报靶。这大侠也不争气,关键的时候掉链子,打了个三十环,其中一发子弹还跑靶了。
熊得聪和雷钧低着头一声不吭,后勤部副部长看不过去,笑呵呵地打起了圆场:“这毛病不难治,咱们师有过先例。”
“首长,我觉得咱们农场的训练要的是个精气神,成绩是其次,给我们这点儿时间,很难达到战勤部队的水准。”雷钧说道。
副参谋长说道:“我们有按那个标准要求你们吗?这跟我们讨论的根本就是两码事,你别偷换概念!”
“首长,我恳求您再给他一次机会,我保证这次没问题,至少能及格。”雷钧还不甘心,这大侠按理是找到了规律,表现失常应该跟紧张有关系。
副参谋长没有再说话,转身就走。雷钧看了一眼副部长,副部长微微地点点头,算是默许了。
谁曾想,人算不如天算。这大侠在几个人虎视眈眈下,彻底慌了手脚,慌乱中将快慢机转换柄调到了“2”,直接变成了连发模式。一旁的雷钧也没在意他会犯这种错误。这小子一扣扳机,“突!突!突!”一家伙把五发子弹全招呼了。结果可想而知,咬牙切齿的雷钧恨不得把这小子拎起来,拧巴几下再一脚抽射。
两个项目下来,考官们面无表情,兵们也感受到了气氛的压抑。他们在愤愤不平的同时,越发斗志昂扬。憋了一肚子火的雷钧,五公里的时候,一马当先,差点儿就破了师里记录在案的五千米纪录。兵们在他的带领下,像上足了发条,不知疲倦地一口气全部冲进了二十分钟大关。
这样的成绩,不仅把那位爱较真的少校副科长惊得半天没缓过劲来,就连爱挑刺的副参谋长也为之动容。这位部门首长弃车步行,默默地跟在兵们身后,走回了营区,一路上不停地和几个考官交流着什么。
走在队列后面的熊得聪,一直竖着耳朵,奈何什么也听不见。快到营区的时候,副科长跑步上前,轻声地问熊得聪:“你确定这个距离都丈量好了,没问题?”
熊得聪胸脯拍得砰砰响:“我量过两次,到那个转弯的地方四千八百六十五米!你们真要较真,何不再来量一次?”
副科长讪笑道:“你别误会,副参谋长只是要我确认下。你知道这个成绩意味着什么吗?”
熊得聪长舒一口气,轻松道:“我也当了这么多年兵,猪肉没少吃,也没少见猪跑!十七年前,我在新兵连的时候,五千米轻装成绩十七分钟,全连排在第三。那还是在公路上,那地方比这里海拔整整低了一千米!”
副科长像有点失望,却又毫不讳言地坦承:“恭喜你啊,这个成绩至少在我看来,在全师后勤单位肯定排在第一,就是跟普通连队比,也照样不落下风!”
“过奖,过奖!这些都是同志们努力的结果,更是你们这些师里的大领导组织有方!”熊得聪晃着脑袋像背书一样。
副科长撇着嘴,这会儿才知道,这伙计心里有多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