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焰

我的雨水我的峽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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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他身上有種潮濕雨水的味道,令她想起台風天:盛夏酷暑裏來自太平洋的寒涼,雨水自天撲下,風太大,水是斜著射出的箭,簇簇砸在地麵。

她最欣賞大雨傾落的一瞬間,有種孤絕不顧一切的美。

“喂,發胖我就不要你了哦。”

偶爾,她回想起那個暗房的午後,窗外台風肆虐,廣袤世界似隻剩下這一方安穩。男孩在盛滿藥水的瓷盆裏洗照片,她坐在他後麵細細碎碎地咀嚼,嘴裏還噙著紅車厘的牛角麵包。是在那時他說了這句話,靜默維持了半分鍾,結束在他開朗的笑容裏。

“開玩笑的啦。”

她和他都放鬆下來。他給她欣賞那些照片,黑暗裏生起明麗的顏色,美現身了。美現身的一瞬間她竟有些發怵,怎麽會?那些緋紅色的岩石柔軟如同絲綢。

“亞利桑那州的下羚羊峽穀,雨水匯成洪流衝刷出這樣的地貌。”他喃喃自語,“是不是很神奇?納瓦霍原住民把它們稱為Hazdistazi。”

男孩讓了讓位置,用鑷子夾著一張濕漉漉的照片湊過來,好讓她看清楚石頭的線條。

離開公寓後,她在電視裏聽到新聞播報,說本次台風為百年一遇,沿海鹹水倒灌,許多地下車庫被淹沒,巨浪湧及十層樓高,連根拔起的榕樹屍體覆蓋住道路。她托著餐盤,在茶餐廳顧客的一片“嘖嘖”聲中來往穿梭,默然懷想與天災同時同刻,他暗房裏一抹緋紅的柔軟安寧。

Hazdistazi,他口中的音節,像一滴雨水落下的漣漪。

終其一生,他也成了那年夏末在她心上衝刷出一座峽穀的人。

2

管家帶靖宜過來時,一直叮囑她不要亂動屋裏的任何東西:“廖小姐,你隻需要清理灰塵,地板和桌麵都要用手指包裹消毒濕巾一點一點擦拭幹淨,以及,絕對不可以打亂任何一件物品的擺放。”管家用生硬的普通話講給她聽。這份工作因為太挑剔,已經辭退了多名女工。如果不是蔡先生要求太嚴苛,管家不會不得已聘用一個連粵語也不太流利的內地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