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焰

沙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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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掏光身上所有的錢,買了店裏最貴的一種花。據說開起來花冠大得像橙子。

花裹在薄薄的舊報紙裏,報紙是我特意要店員換的,免得張揚。可那花還是太醒目了,走在街上,我覺得人們都在朝我看。

一回到酒店,我就把花藏進衣櫃。

盡管開著空調,天還是熱,到了晚上,花就蔫了。

我把花苞貼著梗剪下來,把它們放進浴缸。可還是晚了,沒有開放的花苞像死去的小鳥的腦袋。想起剛把它們抱回來的樣子,那麽多的小腦袋,沉甸甸地靠在我的肩膀上,如此信賴我可以讓它們綻放。

我把手伸進水裏,趴在浴缸的邊沿,盯著一池子漂浮的花苞,竟這麽渾渾噩噩坐到天亮。

第二天太陽一出來,我就醒了。

早晨的太陽跟傍晚不一樣,純淨、透明,幾乎可以聽得見陽光清脆的聲音。浴室很快被曬得發燙,我打開淋浴衝了個冷水澡,並不覺得困。花還是沒有開,橘色的花苞邊緣已經顯出生鏽的顏色。

此時此刻,周坤大概正在醫院裏做胃鏡。我想象自己正坐在走廊裏的塑膠長椅上,一邊看動漫一邊等他。護工推著清潔車經過,水磨石地板上留下消毒水冷酷的氣味。

我挺喜歡各式各樣稀奇古怪的氣味,周坤以前跟別人介紹我時總說,夏裏是一個特別酷的女孩。

那時候我染淺棕色的短發,穿oversize的純棉T恤、及膝卡其布短褲,狂熱地收集各式各樣原宿風的襪子。

周坤說起第一次見我時的印象,以為我是一個發育不良的小男孩,畢竟我的個頭才到他胸口。

回想起來,倒也不能怪我。周坤那時已經十六歲,個頭比我們大部分人都高,也比我們都穩重。怎麽說呢?不令人討厭的穩重。像是一輛在夜色中行駛的車子,柏油路平穩流暢,道路兩旁是黑色的山巒與湖泊。車裏放著音樂,乘客昏昏欲睡,而司機戴著帽子和白手套,幹燥涼爽的夜風正吹進車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