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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這日起順數還有三百六十五天高考,廖初桐逃了課,獨自在書店裏閑逛。
“綺色佳三麵牆是由小塊小塊的玻璃拚接,五點鍾夕陽吻近山巒,山畔的書店會沐浴在霞色裏,每一麵玻璃都美得像聖心教堂。”
廖初桐讀到這段話,是在書店最角落的一本胡蘭成文集裏。胡寫浙江鄉下的人情風土,養蠶,繅絲,春天田疇上采茶的明豔少女,初桐看得漸入佳境,一翻頁,一片小麥色便利貼落下來,她拾起看,沒頭沒腦,用鋼筆字寫著上述的話語。
那會兒是陰天,水墨一樣的雲層湧動,一滴雨水落下,玻璃上印著圓圓小小的水漬,悶熱中世界顯出寂寥的境味。初桐合上書,看看腕上的表,是下午四點五十九分。
今天不會有夕陽,近來好久不曾有。梅雨一直下,院子長出潮濕的苔蘚,波羅蜜樹墜著青色的果實,秀媚撐傘站在樹下看,說不久就可以吃到今年的第一顆波羅蜜。
但雨水一直沒有停,波羅蜜長得好小個,營養不良的樣子,秀媚說,等有太陽了就會好,金色的陽光會催熟它。初桐想起衣兜裏麥色的便利貼,久違的明暖,鬼使神差她將它帶了回來。
她喜歡這人的字,灑脫,飄逸,每個字收尾一筆輕輕宕開來,像古時喝酒人拂過案頭的衣袂。字是隨人的,薏米的字就很像薏米本人,活潑,精神,跳舞的小人一般擠在兩排格紋線裏,薏米走路也是一蹦一蹦的,像腳底安著彈簧。
晚上自習課的時候薏米從前排傳紙條來,問她下午逃課去的哪兒,初桐回說隻是去了綺色佳看書——筆尖頓了頓,小心畫上句號。薏米不相信,回複說她才不相信她這樣的優等生會逃課去看閑書。過一會兒薏米上廁所便沒有叫她,好在這種小脾氣彼此早習慣了,初桐自顧自埋頭在胳膊肘裏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