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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山從黎明裏蘇醒,輪廓清晰,天邊有一兩粒星,景致便越發明淨。
冷空氣薄得鋒利,浸一會兒,早先爬山時身上起的微汗隨即被刮落殆盡。
前麵已經沒有路,風從阮宜穿灰色羊毛襪的小腿邊跌跌撞撞地飛過,腳下是日曬雨淋磨得皴裂的岩板,覆了霜,皮鞋踏上去有細微的咯吱聲。岩板縫裏擠擠挨挨長滿了鹵地菊,一蓬蓬胡亂占滿了整個山頭,不要命一樣潑灑的黃。黃爬上近前的尼龍隔離帶,爬上墨跡還新鮮的告示牌,凝成四個黃漆滴瀝的大字:禁止靠近。
這是周六的清早,阮宜周五傍晚就離開家,出發前她告訴爸爸要去市中醫院,她母親在中醫院當護士,她們每周見一次。
出發前阮宜帶了一部iPod、一條圍巾和一張交通卡。
地鐵裏有暖氣,她在那裏摘下了圍巾,忘了拿,圍巾自此流浪在城市某一處的地下軌道裏。
風大,阮宜拉高風衣的立領,她從昨天傍晚到現在,乘地鐵又換城際班車,算算已經一整夜沒吃沒喝了。好在行山途中發現一線泉水,冬季水位枯竭,隻一點細微的潮潤從岩石縫裏滴落。
阮宜用掌心攏在石縫下接水時,想起從前參加夏令營的晚上,帶隊老師講野外生存,一個巧方法是用幹淨襪子或文胸海綿疊多幾層濾水。篝火外圈一堆十幾歲的女孩們聽得捂著嘴亂笑,夜裏臥談會上彼此揶揄,讓發育得早的女生拿出海綿來試試——那時候大部分人都穿粉紅、純白的卡通小可愛,夏季校服透一點,體育課都會含著胸怪不好意思地跑。
也不曉得為什麽會突然想起這件事,就是那樣青枝青葉的年紀,不知不覺也熟透了。到現在幾乎不再會有女孩為露出肩帶而羞澀,超短裙也更短。上次同學聚會,吃飯、唱歌的間隙,小麥她們和男朋友講甜蜜電話,隔空kiss加抱抱,全然沒有顧忌。仿佛聚會有人接送、什麽節又收到什麽大牌才是理所應當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