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在小宾馆里对付了一宿。
第二天中午,王爱民一心要自己去见煤工老三,让张大鹏最好先把钱给他,然后在旁边等着。“你是外地口音,这帮人不会和你聊,容易露馅,你在旁边等着我。我还能跑吗大哥!您是警察啊!”王爱民很严肃。
张大鹏再三思量,只能照办。两人来到郊区,在一个钓鱼的小水库附近停下。
成排的树木掩映着一条甬道,碰面的饭店就在甬道的尽头,招牌写着“黄河大鲤鱼”,透明玻璃门上还印着几样早餐名字。
王爱民整了整夹克,伸出手管张大鹏要钱。张大鹏说他们得拿出线索,我才能出钱啊。
张大鹏掏了2000块给他,让他先去交个定金,有进一步下落了再给钱。王爱民抖抖肩,要进去了。
临走时,他突然给了张大鹏一个孩子般的微笑,熟练的微笑。
张大鹏找了一个视野好的地方停下车,熄火,摇开窗户。天上飘起点点雪花,飘过窗户,打湿了张大鹏的衣衫。张大鹏一阵躁热,脱下了外衣。
他看见,两个身上沾着雪的小白点走进饭店,用立在门后的笤帚扫了两下,变成了两个浑身黑煤渣的矿工,和王爱民坐到了一起。
前一秒中,三个人的身子还是前后摇晃,很放松的样子。但很快,张大鹏感觉王爱民好像往自己这边指了指,另外两个人立刻僵住了身体。
根本没有反应的时间。
两个矿工有动静,一个好像给了王爱民一耳光,另一个大概是拍了拍王爱民的肚子——前后一秒钟都用不到。他们就匆匆地骑着一辆破电动车离开了。
然后王爱民从椅子上滑下来,像面条一样软了。
还没等张大鹏从车里赶过去,他又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左手捂着脖子,右胳膊捧着一串肠子,不顾周围人的尖叫,缓缓走出了门。
张大鹏冲到他身边时,王爱民还在门框上倚着,在阳光下看着自己洁净发蓝的肠子。
“我错了,大哥。救救我。”之后整整20分钟,王爱民倒在张大鹏怀里,始终重复这一句话,直到咽气。
毫无疑问地,王爱民死于大出血,他的脖颈和腹部都有开放性伤口,任何一处都可毙命。但让张大鹏想不通的是,对方杀害王爱民的动机。
因为王爱民死的时候,2000元钱还放在口袋里,两个矿工甚至没有去翻一翻兜。
而且,王爱民死之前,在饭馆里,出示的照片是他自己儿子王小虎的。刘小军的照片还放在他的男士手袋里。
案发过去好久,张大鹏才得到一套可以自圆其说的说法,就是王爱民是被人骗了,来的人只是两个想抢点过年钱的矿工。但是王爱民也骗了张大鹏,他想借张大鹏的钱把自己儿子的事解决了。至于为什么矿工提前动手就全凭猜测了。
张大鹏觉得,王爱民应该是说出了常年挂在嘴边那句话,“我大哥是北京警察!我看谁敢欺负我?”
有可能是这句话刺激到了对方。
王爱民死了,在他儿子看不到的角落死了。
回到北京以后,张大鹏连续15天疯玩,打牌、跳舞、喝酒,不睡觉也不回家。其实他是害怕黑暗,他不能一个人待着。
因为对于王爱民的死,张大鹏还有一种更直截了当,简洁而令人信服的解释。
王爱民是替他死的。
雪地里抱着肠子的人,本应该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