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真探赵赶鹅(全3册)

二十九

字体:16+-

2013年,南城区实现连续两年命案必破。平时只在电话会议上能见到的局长一把手,亲自请全重案队吃饭。

宴会上,大家略显拘谨。这位以写现代诗见长的局长主动提酒,语气慷慨激昂:“我想告诉你们,局党委一直在关注着咱们这33人,咱们是最好的队伍。是精英中的精英。希望大家再接再厉,争取在我半夜到现场之前,就能接到电话说可以调头回去了。”

队长又补充了一句:“以后谁想杀人,得看看自己在哪个区!”大家伙全被这两句玩笑话逗乐了。二两的杯子,几乎所有人都一口干了。

张大鹏也笑了,但只喝了半杯。

新来的主管刑侦的副局长很年轻,40岁不到,父母都是国家院士,拿国务院津贴的。但他毅然决然选择干刑警。

上任以后第一件事,他来到刑警队,以探组为单位汇报重案队的积案。大家围成一桌,副局长坐在正中央,后排还有个负责宣传的秘书拿着单反相机。

张大鹏是第3个梳理积案的探长。

前两个探长讲的都是90年代的积案,抢劫出租车,车内有打斗血迹,入室强奸杀人,事主身上留下了DNA。案件乏善可陈,无非是常规套路,前期异常顺利,就差最后一步,嫌疑人不是趁身份证管得不严的时候改了名,就是偷渡逃到了国外。每个人听起来,大有时运不济,呜呼奈何的感觉。

这种案件报告,领导是说不出什么的。但副局长皱着眉头,听得很认真,提了很多专业性问题,比如后期家属回访、劝解、情报信息工作的查询情况,一定要问到答不上来为止。

看得出,他是真正懂业务,又不好糊弄、一丝不苟的人。

张大鹏上台准备报告的时候,非常紧张,所以口吃得厉害,他先是照本宣科说了两起案件,然后停下来。他开始描述起刘小军被拐案,说着说着,他就不口吃了。

他是从上午十点开始讲的。他记得很清楚,因为当时专门看了一下表。

别人说的都是做了哪些工作,只有张大鹏讲得是一个完整的故事,一个冗长而惊心动魄的故事。他一直讲到下午两点,足足4个小时,中间支队长出去叫食堂给重案队单做一份,但是谁也没注意到。大家全都听傻了。

队里有的新来的民警根本不了解张大鹏,还有几个老民警也像第一次见到张大鹏一样,少数了解案情的人,也只是听说过张大鹏借着外地抓人的机会去过几次河南,但谁也不知道他经历了些什么。

当讲到解救妇女,手里拿着假枪被村民围攻时,年轻民警笑了,老民警都是苦笑。

副局长的表情从一开始的认真,到后来有点不屑——以为又是老油子吹嘘自己准备邀功呢。再到最后,他眼神坚定,低头认真记笔记。

“说吧,需要我做什么?”故事结束以后,副局长问。

张大鹏立刻提出了自己的要求,他希望局长能够帮助协调福建的关系,因为他要找到人贩子邹春桂,或者直接寻找失踪儿童刘小军。

副局长立刻给几个福建的公安局领导打了电话,并把电话号交给张大鹏。

“我等着听你信儿。”他拍着张大鹏的肩膀出去了。

张大鹏没等副局长出去,就立刻给几位局领导打了电话。他非常清楚,得趁热打铁,在几位领导没被明天的会议淹没之前,和当地几个打拐办的民警联系上。他们才是真正能帮得上忙的人。

张大鹏很快认识了很多福建的民警,他和对方都很合拍,福建人给他的印象很好,话少、不忽悠,一旦答应就会尽力去做,特别实在。

福建是全国拐卖儿童的最大流入地,也是最后一站地。在那里,张大鹏认识了打拐民警老杜。

老杜的工作很繁重。他常年穿着一件破旧的老年衬衫,样子憨厚,一双手枯瘦,看起来就像一个纯粹的福建老农民。他常常骑着自行车下乡打听消息,和乡民们打成一片。张大鹏总说他是公安局招来的特型演员。

张大鹏走进他的办公室,满墙都是一根根的红线串起来的照片,像电影里FBI探员在弄大案子一样。

半打开的抽屉里有几副拆开封的扑克牌,上面都是失踪儿童的照片。

张大鹏和他说起刘小军的案子,和自己在河南的见闻。老杜撇撇嘴,说我们这儿的比河南的都精多了。河南水平不行。

“找个孩子太难了。咱们现在的统计数据都是已经报案的,你能想象没报案的有多少吗?把亲孩子卖了又反悔的也不少!养牛不如养娃娃,一头牛几千,一个娃上万。”

老杜看着张大鹏的表情话锋一转:“干打拐,良心活儿。能干多少干多少,不然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