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像是想到什麽,顧榭手上的力一收,整個人都頹喪兩分,倒是沒去怪罪十七的逾距:
“應當是和她之前經曆有關……”
十七剛鬆口氣,以為自己總算是蒙混過去,沒想到被他這麽一提醒,顧榭倒是全然沒了那冷漠的模樣,兩手一左一右扣上他肩膀,像是要硬生生把他從中間掰開:
“帶我去看看她。”
十七這下子是殺了自己的心思都有了,什麽叫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這下子是把自己給坑了。
正在他糾結要不要告訴顧榭實情的時候,門口被人輕輕推開,宋清河端著些清淡的飯菜緩緩走進來,眼底兩片青黛色,顯然也是一夜沒睡。
見顧榭醒了,宋清河疲憊的臉上終於帶上了一絲笑意,就看見十七衝她擠眉弄眼。
“宋……宋姑娘,秣枝她,她怎麽樣了。”
宋清河將飯菜輕輕擱在桌上,倒是沒像十七那樣遮遮掩掩:
“沒醒,這心病壓得太久了,現在誰也幫不了她。若……若是她自己不願意醒,沒人能逼迫她。”
顧榭愣了一下,將十七放開了。
宋清河將飯菜往前推了推:
“吃點吧,別把自己身體整垮了,不然……就算她醒了也會自責的。”
十七已經被這屋裏的低氣壓整得喘不過氣,趁著宋清河出去的空擋也跟著溜出去了,屋外高牆上,雲歸正在低頭擦他的弓,顯然也是守了一夜。
宋清流蹲在院子的角落的陰影裏,盯著四處爬行的螞蟻出神。
聽見宋清河從屋裏走出來,雲歸扭頭,見宋清河對他點頭,心裏憋著的那口氣總算是放下去一半,就聽見一道糯糯的聲音從院子角落裏傳來:
“雲……雲歸哥哥,可以陪我去個地方嗎?”
雲歸正在擦弓的手一頓,這才發現說話的是正在低頭數螞蟻的宋清流。
宋清河一臉疲憊地看著宋清流的背影,隻覺得心酸。昨日顧榭和秣枝的情況都不算好,自己一夜沒合眼,倒是沒精力去應付自己小弟。
自從小胖子死到現在,這還是宋清流第一次主動說話,雲歸隻是頓了一下就同意了他的請求。
他將長弓背在身後,從高牆上一躍而下,輕輕牽起宋清流的手沒有去問他要去哪裏。
宋清河開口剛想阻攔,就聽雲歸對她說:
“沒事的,宋姑娘歇會吧,還有的熬呢。”
宋清河看著自己小弟一下子安靜的背影,終究是沒忍心將二人攔下,隻是又揉了揉眼睛,找了塊幹淨的帕子走進秣枝房間。
昨日城裏死了個小孩,今日送孩子來書塾的人也少了,公良早早結束了今日的課程,就來找段良祤,沒想到還在城頭遇見兩個以外的人。
雲歸一開始還以為宋清流是要自己出去買些吃食,可等二人穿過街市,走過的賣糖人賣拉糕的越走越遠越走越偏,雲歸才覺得事情好像不是他想的那樣。
可他也一日沒休息,之前又鏖戰一天,精力早就已經到極限,索性也不費心思去才宋清流的心思,走到最後反倒是宋清流引著他在人群中。
因此等他迷迷糊糊走上城牆,他才覺得事情不對勁。
可他又覺得宋清流不會自己丟下他姐姐要出城。
段良祤今日正覺無趣,就看見雲歸磕睡著被個小蘿卜頭牽著迷迷瞪瞪地往正門走、
等到二人走上城牆他也沒有出手阻攔,以雲歸現在的狀態,他闖不出這座城。
他饒有興趣地看著小蘿卜頭一步一步走上城頭,連公良走到自己身後也沒有注意。
還沒等他猜到二人來意,就看見宋清流“啪唧”一下跪倒在自己麵前,倒是叫他有些不知所措了。
看著他那呆愣的樣子,哪裏還有城中人口裏那個凶神惡煞的守門人的形象。
公良半雙在段良祤身後看的清楚,一下子沒忍住,“噗”地一下笑出聲,眼底卻是一片暖意。
自己這個朋友被莫須有的惡意困住太久,孤獨太久,有這麽個小蘿卜頭陪著,倒也不是個壞主意。
段良祤隻感覺這一跪砸得自己整個人暈乎乎的,對著個還沒長開的小屁話,他也擺不出那副凶神惡煞的樣子,反倒是有些呆呆的:
“你……你怎麽想著找到我的?”
宋清流其實心裏怕得很,那日段良祤和雙傑的戰鬥他是在場的,麵前的雖說算不上濫殺無辜,可也絕對不是個良善之輩。
他感覺自己的牙齒都在打顫,可是一想到自己的目的,又硬撐著將那些懼怕盡數隱藏。
”他們……他們都說你很強。“
段良祤嘴角勾了勾,院子裏那兩個瘋子顯然不可能說出這種話,倒也不知道這小蘿卜頭從誰嘴裏聽到這些話的。
公良聽到這般大膽又直接的童言童語也覺得有些可愛,這樣簡單直接的話語好像已經很久沒有聽見了。
他向前走了半步,擋住段良祤半邊身影,許是身上那股子書卷氣更叫人相信,宋清流肉眼可見地鬆了一口氣。
公良將身子蹲下來,問宋清流:
“你要拜師?”
宋清流眼睛一亮,重重點點頭。
公良眯起眼睛輕輕笑了笑,又問:
“因為他厲害?”
宋清流又是點了點頭。
公良笑著點了點頭,還是那副和煦的樣子,隻是語氣驟然轉冷:
“那你為何覺得,他會答應呢?”
許是沒想到麵前的人會用這麽溫柔的嗓音說出這麽冷漠的話,宋清流一下子整個人愣在原地。
公良見他那樣,翹了翹嘴角,就感覺自己衣擺被人一拽。一低頭就看見宋清流雙手死死拽著自己,眼裏是歇斯底裏的絕望:
“隻要你吩咐,我都會做到的。”
公良愣了一下,然後朗聲笑了兩聲,笑完了,扭頭衝宋清流說:
“行啊,那我替他答應你了。”
還沒來得及讓宋清流高興一會,段良祤就被公良一推:
“我還沒說話呢,你在這湊什麽熱鬧?”
公良也不生氣,笑著揉揉肩膀,扭頭看段良祤,眼裏滿是狡黠:
“你聽聽這話,熟不熟悉?”
公良抬頭,望著熱鬧喧囂的長街,那封塵許久的記憶因為今日宋清流的一句話滿滿複蘇。
那時候他還是城主身邊新晉的紅人,一日城門打開,走進來個拖著長槍的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