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剛說出口，奇水就反映過來自己這話問得並不妥當，有些逾越，她瞧瞧看了一眼公良，見後者好像並沒有意識到這個問題過於隱私，反倒是很認真地在思考。
過了許久，公良苦笑著搖搖頭，這城裏最聰明的書生絞盡腦汁，卻發現自己無法對這個·簡單的問題作出回答。其實，有時他也會對青涯問起，那殘廢身上並無任何價值，任誰看都是在城裏活不過兩天的棄子，跟在他身邊的幾人也都大多武功不濟。然而就是這些人，壞了湯濡定了七年的規矩。
他從前隻覺得自己已經算是冷靜嚴謹，那日街上對段良祤的救助已經是自己做過最出格而沒有邏輯的事情，然而在他看來，那個叫秣枝的姑娘，從進城開始便沒有做過一件符合他邏輯的事情。
他笑了笑，或許也正是因為此，才叫他沒來由地生出些忌憚的心理。
奇水見他不回答，也有些尷尬，正想著如何岔開話題，就聽旁邊執傘的青涯說：
“那姑娘，是不是喜歡你們家少爺？”
話還沒說完，肩膀就被公良一敲，“你們姑娘喜歡人就連原則什麽都不要啦？再說，你覺得那小祖宗是這樣的人嗎？”
奇水也搖搖頭，說：
“我其實也問過少爺，他說秣枝姑娘並不喜歡他，具體的，我也不大清楚。”
公良安撫地笑笑，他此趟本來也不是要刺探情報，犯不著處處試探，也就止住了奇水的話頭，見奇水還是喪氣的樣子，他眼睛一眯，細長的睫毛下流轉著些奇異的色彩：
“奇水姑娘，眼下棲霞閣已經被毀，他背後的勢力已經出手，這地方你必然也是呆不下去了，日後……”
奇水聞言眼神一黯，自己身份如何自己最是清楚，那武功隻能算勉強如眼，這城中高手如雲，如何能生活？況且少爺此時也是自顧不暇，若是自己此時還去麻煩，她也不願意。這一下子倒真叫公良給問住了。
她之前從棲霞閣裏出來，見著滿地狼藉屍首，便已覺得自己身如飄萍，隻是當時想著少爺處總歸還能收留自己，秣枝姑娘也好相處。直到她走到街上，聽著各種流言往自己耳朵裏鑽，她才覺得後怕。
或許是之前的相見太出乎意料，叫她忘記了少爺也隻是個少年，秣枝也還是個姑娘，按照道理，也應當是她來照顧他們，而不是由他們擋在自己身前。
一路上，她一直在逃避，假裝聽不見，假裝和自己無關，甚至直到剛剛，她的話裏都含著期許，或許隻是以訛傳訛，或許隻是誇大其詞。
然而公良簡簡單單的幾句話戳破了她所有的幻想，也逼迫她麵對殘酷的現實。
她死死地咬住下唇，實在說不出找顧榭幫忙的話來。
青涯瞧著奇水垂頭的樣子，餘光瞟了一眼公良，從他那神情中，讀出了些奸詐的意味，她在心底默默翻了個白眼，麵上卻一點也沒有表現出來。
果然，下一秒，奇水抬頭，眼裏滿是期翼：
“公良公子，您有沒有什麽法子，我做什麽都可以。”
公良笑著一擺手：
“若是想借些銀錢，找青涯就好，若是她願意，同她住一塊，我也是沒什麽意見的。”
沒成想奇水隻是搖搖頭，說：
“我……我不是那個意思，我知道城中青樓其實都由家族背後掌控，我想問問，您有沒有什麽法子，送我進去，我……我真的什麽都能做。”
這已經是公良今日第二次聽見這句話了，他隻覺得著這一夥人當真是有些意思，一個個的竟然這時候不想著自己如何在城裏活下去，還想著如何幫忙。
他看著紙扇晃了下神，好像有些明白為何秣枝這樣義無反顧的幫忙，可細想又覺得不對。
想不明白的事情就先不想，這是公良一貫的作風，他將心裏的疑慮盡數放下，笑著對奇水開口：
“奇水姑娘，既然你如此直接，那我也不拐彎抹角了。以你的武功和之前的經曆，若說什麽高貴的職位，怕是很難。”
奇水心中一苦，公良的話她自然知道，可如今叫她再像原先那樣混日子過下去，如何叫她心安，幸好就聽見公良又說：
“我有個交情還不錯的朋友，她手底下也有間和棲霞閣差不多的……嗯，你若是願意，也可以去那邊。”
奇水一聽，眼睛一亮。其實在城中待的這些日子，她也聽那些年長的姐妹提過，這城中青樓不光是玩樂之地，相反這城中許多消息都由他們最先知道並傳遞，隻是當時她一心隻求安穩過活，並沒有太放在心上。
如今這機會雖說算不上好，可總歸也不差，她衝公良連聲道謝。
公良從腰間掏出塊墜子遞給奇水，說：
“你拿這個到楓景苑去，自然會有人給你安排。”
奇水點點頭，知道自己如今已經是得了恩惠，再這麽纏著公良，便是有些不知好歹，連忙接過墜子行禮退到一旁。
奇水剛走出去沒多遠，公良就感覺腰間被尖端一戳，他一咧嘴，轉身就看見青涯提著傘戳著自己，隻好倒吸著冷氣將那紙傘撥開，就聽見青涯說：
“你今日是當善人當成習慣了？上次幫忙說是順手也就算了，今日又幫，你最近是吃錯東西把腦子毒壞了？”
公良擺擺手，滿臉無辜：
“哪裏的話，我這不還是為了自己小命合計嗎。”
青涯沒好氣地瞪他一眼：
“我知道你是想把人抓著，若是日後那兩個瘋起來，自己手裏也有把柄，可是……你能不能別忘我這裏塞人，我每日應付你一個已經很煩了。”
公良見著青涯叉著腰瞪自己，將那折扇一展對著就是一通扇：
“行行行，女俠你消氣，請你吃水晶包如何？”
“行，四籠。”
“成。”
院子裏，宋清河也被人攔下，她提了提懷裏要換洗的衣物，滿臉不解地看著麵前的老人，許是到現在也沒想清楚，這一直同他們不對付，也鮮少交流的怪異老頭今日攔住自己路，究竟所為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