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屠

第一百一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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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头喝茶的连画眯了眯眼睛,隐在茶杯后的嘴角轻轻笑了笑。

然而,汤濡那剑还没碰到顾榭,就被人挑开了。

顾榭手里的长枪已经重新回到它主人手里,段良祤挡在两人中间,将那长枪抗在肩上,没去瞧汤濡被挑飞在一旁的剑。

“还嫌不够丢人?”

连画倒茶的手一顿,遗憾地叹了口气。

汤濡眼睛猩红一片,他将地上的剑捡起来,眼睛死死地瞪着斜前方,不知道是看的顾榭还是段良祤手上的那杆长枪。

这是他第二次,败给那杆枪。

还记得之前他刚在连城主面前得势,正是人人巴结的时候,管家不知道从哪里领回来个浑身散发恶臭的青年,唯独提着的长枪通体银白。

他嫌恶地看去一眼,本没将这乞丐放在心上,不知道是谁当时起哄说了句,叫他和这乞丐比试比试。

他本是不屑答应,可是扭头一看,好像连城主也来了兴致,他这才勉强应下。

比武的过程他已经记不清楚了,只记得自己躺在地上刻骨的绝望,看着周围曾经恭贺自己的人都围在那青年身边,对他笑脸相迎。

他不怪那些趋炎附势的人,因为他觉得人性本该如此,可是他恨极了那个打败他的青年,将那份屈辱深深刻进骨子里。

再之后,他知道他叫段良祤,知道他喜欢喝桃花醉酿。

既然你夺走了我的关注,那我便夺走你的一切热爱。

而如今,他败在同一把长枪之下,他拼尽全力才支撑自己的身体不倒下,而段良祤就站在他对面那样挺拔地看着他。

他感觉一股无名的怒火自小腹升起来,那种彻骨的恨意甚至压过了毒药对他身体的影响,他支撑着身体站起来,将刀尖指向段良祤和他身后的少年。

顾榭只是挑起眼皮看了一眼挡在自己身前的段良祤,连句谢谢也没有说。

他转身,就要离开。

汤濡见他这副不冷不淡的样子,只当他不将自己放在眼里,如何还会这般轻易放他离开。

他欲上前,段良祤就这么不咸不淡地挡在顾榭身前。

就在厅中气氛一触即发,就连之前一直喝水的公良和青涯也都有些紧张,看了许久热闹的连画终于是叹了口气走到屋子中央。

她没理会段良祤,反倒是走向汤濡那边,一手搭在他剑上,歪头低声冲他说:

“汤大人爬到今日不容易,我以为你是很怕死的。”

若是换做以往任何一日,汤濡连半分眼色都不会施舍给连画,可今日这丫头着实诡异,叫他也有些摸不着头脑,因此此时反倒听进去两分,就看连画凑近些,悄声说:

“别为了点面子,把命给丢了。”

汤濡咬了咬牙,又将剑举高了些:

“段良祤想杀我,没那么容易。”

连画笑着一根手指划过汤濡的剑,看着指尖渗出的血珠,轻轻夸了句“好剑”。又说:

“想好了,你……可是会死的哦……”

这下子就算汤濡再气,也听出连画语气里的诡异,他冷静了些,刚想开口问,就看连画已经朝着顾榭走去了。

顾榭此时只感觉整个身体疼的已经麻木了,一道道细碎的伤口叠在他身上,将白色的长衫染得一片鲜红,他看着走进的连画,轻轻咧了咧嘴:

“连小姐好算计……”

连画满不在乎地笑笑,作势想去扶他,不知道为什么手停在半空中又放了下去:

“不算什么,各取所需罢了。只是可惜,之前肖梁杰没能杀得了你,今日汤濡这样,又没能杀你。”

顾榭刚想耸肩,就感觉肩膀一疼,只好一咧嘴,不敢再动。

“怕是今日你走出这道门,就不好杀你了。”

顾榭看着屋外漆黑一片的夜空,没来由的松了口气:

“那就别费劲了。”

连画无所谓的摆摆手,就听顾榭背对着她说:

“你算计我,就算了。别去惹她,不然,会很麻烦的。”

连画眯了眯眼睛,好像很是无所谓:

“会有什么麻烦?”

“我今日能杀了肖梁杰,明日,就能杀了你。”

说完,顾榭没有去看连画的脸色,一点点地走出屋子。

连黎走到连画身边:

“你刚刚是不是想杀他?”

连画摇摇头,语气很是轻松,她看着血肉模糊的肖梁杰,笑了:

“杀不了了,人来了。可惜,若是汤濡动手快些,说不定还有机会。”

“你若是动手,段良祤应当拦不住你。”

连画摇摇头,指了指屋顶:

“人都来啦,杀不了。”

连黎抬头,这才明白连画的意思,瞬间变了脸色。

屋顶,一人撑着把油纸伞静静地站着,头上带着根很简单的木簪子,只有顶端有一颗算不上名贵的碎珠。她望着顾榭缓缓走出屋子的背影,从屋顶一跃而下,消失在一片夜色里。

顾榭站在肖府门口,没人敢拦他。

屋外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带着沁人的凉意,雨丝从破烂的衣服渗进来,和伤口的血污混在一起,彻骨的冷意带着被抽干精力的空虚,让他整个人忍不住向前倾,药效已经快要过去,那种血液凝固的窒息带着局部的沸腾叫他逐渐失去对双腿的控制权,而那因为药效而强行沸腾的血液被毒素堵塞,强行将他皮肤撕开裂口。

他死死地咬住嘴唇,一点点往院子的方向挪动。

一双有力的手将他一拦,他抬头一看,脸色缓和两分。

公良看着顾榭苍白的脸色,感觉自己是不是有些太不知分寸。

他想去扶顾榭的肩膀,却没找到放手的地方,最终只好叹了口气,和站在阴影里的青涯交换了个眼神。

许是公良也知道顾榭的脾气,最终还是没去扶他,只是站在他旁边,看着他一点点挪动。前大半路程还好,虽然浑身抽筋拨皮似的痛,可好歹还是坚持下来了,等离院子不远的时候,那最后一点药效好像也被榨干净,双腿一点力气也无。

顾榭没向前挪一点,就摔一跤,雨水参杂着泥泞溅到他脸上和衣服上,糊成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