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間,公良沒忍住,問:
“有必要嗎?”
顧榭手撐著地從地上靠著牆站起來,又向前一撲:
“肖梁傑死了,很好。”
“我不是那個意思,你做的,秣枝都不知道,值得嗎?”
顧榭突然停下來,說:
“出來之前,我同秣枝說了些話,將她氣哭了。其實那話不是衝她說的,而是我衝我自己說的。我吃下藥,我走出去,我提起槍,都和她沒什麽關係。因此,今日就算我死在那裏,也沒有人能去怪她。她自己也不能怪她自己。”
在公良的印象裏,顧榭一直冷漠寡言,也正是那天在那漫天血汙中見到那般涼薄的神色,才叫公良生出了興趣。
而今天,這個和他算不上熟的少年,卻認認真真同他講了好長一段話,誠摯真切。
他突然有些好奇,若是叫秣枝那姑娘得知今日的事情,怕是這城裏又要鬧出許多有意思的事情,他正想著,就聽顧榭說:
“別想著告訴她。”
公良也不覺得尷尬,“嘿嘿”笑了兩聲,叫青涯去敲院門。
十七開門的時候就看見顧榭滿身血汙地半站半靠著,那模樣比上次見麵還要慘烈些。
他一下子找不到發泄的對象,隻能將門口那看起來就不安好心的書生瞪了好幾眼。
他心疼地將顧榭接過,將大半身子壓在自己身上,卻壓不住自己心裏的一片酸楚。他在顧榭出去之前就知道顧榭究竟要做些什麽,也知道這樣做的後果,如今人能回來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他小心地不讓自己的衣服沾到顧榭的傷口,努力將眼眶裏的眼淚擠回去,幾乎是用顫抖的聲音說:
“殺了就好,殺了就好。”
等公良看著二人的身影消失在院子大門後,他一扭頭才看見青涯正瞪著他:
“這事情你之前就知道吧。”
公良知道騙不過她,隻好“嘿嘿”笑笑。
“你不僅知道,還摻和了一把吧。”
“嘿嘿,無傷大雅,無傷大雅。”
青涯看著公良那樣,戳死他的心思都有了:
“你現在是挺豪橫啊,湯濡也不怕了?”
公良無所謂地揮了揮扇子,臉上掛上了一抹得意的笑:
“湯濡這下子估計連出來的臉都沒有了,何況,就算他來找我算賬,不是還有你和段良祤嗎。”
“今日這事情鬧得這麽大,就算湯濡沒臉傳播,難免不會傳到連城主那裏,那你到時候怎麽辦?”
公良不知道想到什麽,笑了:
“不會傳到他耳朵裏的。”
青涯雖然不清楚他這樣說的原因,可是知道公良這樣說多半就是有把握,因也不糾結。突然身邊樹頂傳到一聲輕響:
“什麽人,出來。”
就聽樹梢傳來一聲輕笑,兩道身影一前一後落下來。
連畫搓了搓手,不好意思地回頭衝連黎笑了:
“嘿嘿,沒藏好。”
連黎對連畫這是不是掉鏈子的行為早就習以為常,隻是點了點頭,眼裏柔和閃亮。
青涯已經抬起的手又放下來,有些疑惑:
“怎麽是你們?藏著做什麽?”
連畫擺擺手:
“沒什麽,就是跟來看看顧公子怎麽樣了。”
青涯將傘轉了個圈:
“能怎麽樣,強行催藥壓製毒性還運功,能撿回來一條命就不錯了。你還想要他好到哪裏去?”
連畫還沒來得及說話,公良倒是先開口了:
“早知道連小姐對這事情這麽上心,我也就不用自己費這麽大勁了。”
青涯一皺眉,隻覺得若是公良指的是連畫跟蹤的事情,這語氣也太詭異了些:
“怎麽了?”
公良將折扇往自己臉前一擋,偏頭湊到青涯耳邊小聲說:
“她想借湯濡的手把顧榭殺了。”
青涯隻覺得自己身上驚出一身冷汗,她看著仍站在不遠處的連畫隻覺得汗毛倒豎。
連畫也不在乎青涯究竟知不知道自己的目的,今日她的計劃已經無法實施,她也不可惜,索性來瞧瞧人怎麽樣。如今人也看到了,她也就沒什麽留在這裏的心思。
見連畫轉身離開的背影,青涯隻覺得那種毛骨悚然的感覺還盤旋在自己周圍:
“怎麽會,她……”
公良敲了下她腦袋:
“估計現在這整座城都在她掌控下了吧。”
青涯已經覺得自己世界觀都已經重塑了一遍,也終於明白了之前公良說這事情不會傳到連城主那裏的原因。她看著公良的側臉忽然想,不會這城裏,自己和段良祤反倒成了最傻的人吧。
“那之後……”
“應當不會輕易出手了吧,她之所以之前選擇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是覺得顧公子難以摸透,會讓這座城裏出現些不可控的變數。如今有人保他,她也要掂量掂量得失。”
連畫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蹦蹦跳跳,連黎跟在她身後,滿臉無奈的寵溺。
他正看著一望無際的漆黑夜幕出神,胳膊突然被人一拽,他愣愣地低下頭,見連畫挽著他胳膊衝他笑:
“我肚子叫了,前頭有家餛飩鋪子還沒收,我們去吃吧。”
連黎一向陰沉的臉柔和了些,任由連畫拽著他往那小鋪子走,反正無論連畫提出什麽無禮的要求,自己都會答應的吧。
他不禁想到今日宴會上單槍匹馬殺進來的公子,若是換成被傷的是連畫,他也會這般做的。
他正想著,就看見連畫已經坐在椅子上衝他招手。
他笑了笑,將那些擔心盡數壓下。
他在另一側坐下,將滿眼的包容都藏進黑暗裏。
“連黎……今天我被發現了呀。”
夜色已深,連畫大半身子隱藏在夜幕裏,顯得驚悚陰冷。
連黎沒說話,就感覺自己懷裏拱進來軟軟的一團,一雙手環在他腰上,溫暖的感覺順著脊椎骨一路向上,使他四肢僵硬。
“連畫……”
“氣死了,湯濡平時不是挺厲害的嗎,窩囊死了。”
“連畫,鬆開。”
小攤老板端來兩碗冒著熱氣的餛飩放在桌上,被連畫放肆的姿勢下了一大跳,正要出言訓斥,就感覺一股寒氣將自己逼退,他的手一抖,連滾帶爬地跑回屋裏。
連黎沒錯過空氣冷下的那一瞬,他沒什麽意外的神情,隻是那手輕輕拍了拍扣在自己腰後的手:
“連畫……被人看見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