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九卿看著麵前的秣枝，心裏想，這和經曆了什麽沒關係，這簡直就是換了一個人好嗎。
他剛想說話，就聽見身邊若歌輕輕歎了口氣，緩緩開口：
“穆九卿，其實……其實影閣對姐姐來說，也隻是辦差事的地方吧。”
穆九卿一愣，轉頭看向若歌，小姑娘垂著頭，顯得有些落寞。
“姐姐從小就被教導殺人，一個這樣的地方，還希望姐姐給什麽表情呢？”
穆九卿忽然想起，自己今日早些時候見到秣枝的情景。他覺得秣枝身上發生了一些變化，可是他還說不上來具體是哪裏發生了變化，現在若歌一提醒，他忽然就明白過來了。
從前的秣枝是內斂的，而現在，她是肆意而奔放的。
她不必再為了當好影子而去刻意壓抑，可以開心也可以笑。
若歌瞧著秣枝的背影，忽然問穆九卿：
“你說，姐姐她喜歡影閣嗎？”
穆九卿淺淺地笑了下：
“她是個很認真的人。”
“哦。”
穆九卿察覺到若歌情緒低落，他輕輕揉了揉若歌的頭，柔聲說：
“你別想那些有的沒的，秣枝她喜歡你，同影閣無關。”
若歌紅著眼睛回頭望著穆九卿，問道：
“你說，要是我和姐姐不在影閣認識，我們也可以像那些尋常閨秀一般，約著喝茶聊天吧。”
穆九卿撇撇嘴，不屑地說：
“嗬，你覺得秣枝那人是能當閨秀的性子嗎，再說你要是不在影閣，也就沒法認識她了。”
“哦，也對啊。”
“行了別想這麽多，你都不餓的嗎，趕緊進去吧。”
在門口磨嘰了半天，秣枝才推著顧榭進去，這才發現大家都沒上樓，硬是在樓梯口擠了一排等著他們。
“怎麽不上去？”
蘇妙妙連忙推了一把十七，示意他開口。
十七望著周圍一圈人都是用期待的眼神看著他，隻好迎著頭皮說：
“我們這人生地不熟的，這不是覺得你來了有底氣嘛。”
秣枝被他們這副樣子氣笑了，剛想將顧榭抬上去，就看上麵走下來兩道人影，隻好又讓到一邊。
沒想到那兩姑娘走到一半竟然在雲歸麵前停住了。
“這位公子，上次匆忙，還沒來得及好好道謝。”
本來再次遇見，雲歸也是十分欣喜的，隻是周圍這些人打趣的目光竟是像是要將他生剝了似的，叫他好生羞愧。
裴素見著雲歸這窘迫的樣子，又一瞧身邊歪頭笑著瞧他的秣枝，回錯了意，隻當是自己唐突了，眼眶又是一紅。
雲歸正想找個地縫鑽進去，再一抬眼就看見裴素的眼眶是又紅了，頓時慌了手腳。
——這姑娘怎麽說兩句話就紅眼睛？
他覺得若是自己什麽話也不說，那也太不禮貌了，總不能放著人家姑娘一個人在這裏紅眼睛吧。
一邊十七也用手推他，壓低聲音說：
“欸，小娘子要被你惹哭了，你不勸勸？”
他瞪了十七一眼，正要開口，就聽見門口一陣喧鬧。
她此時也顧不上什麽形象禮儀，手下意識一鬆整個人從樓梯上向後翻去，滾在地上。
她又抬頭，發現那群賤民竟然沒有一個人出言製止，反倒都像是看熱鬧似的站在樓梯上，若是硬要說，也就隻有裴素還算擔心地要衝下來，隻是被雲歸一攔，也就再沒有動作了。
一邊看熱鬧的十七和宋清河等人紛紛轉頭去瞧，就連還紅著眼睛的裴素也轉頭望向門口，這一看就愣住了。
來人一襲大紅長袍帶著件猩紅披風，裏麵是一件紅色的低胸長裙，腰係一根紅絲帶，紮著個高馬尾，月眉杏眼，也是好看的緊，就這樣衝了進來。
不是別人，正是裴素的姐姐，裴林欣。
裴林欣本是聽到大殿下今日在此處，特意打扮了一番前來。
剛要上樓，裴林欣才發現一群不知道哪裏冒出來的人將樓梯堵了個半死。她也是這碎葉城數一數二的貴女，這麵前的一夥人自己又不認識，哪裏有被人堵著的道理，就要出言訓斥。 忽然目光一轉瞧見個熟人，頓時來了脾氣：
“喲，叫我瞧瞧，這不是我那個好妹妹嗎，怎麽，這是又哭了？”
裴素之前看見裴林欣從門口走進來就覺得不妙，隻是自己之前又在和雲歸講話，要是自己就這麽轉身就走也太失禮數，這才不得已留在樓梯上，又被卡在樓梯上被迫和裴林欣打了個照麵，隻能硬著頭皮行禮：
“姐姐。”
裴林欣這番話說的聲音不大不小，既不會打擾到二樓那些權貴，又叫樓下的瞧足了熱鬧。
裴素隻覺得自己整張臉燒得通紅，也顧不得身邊的雲歸，轉身就要上樓。
沒想到裴林欣自己被人一堵心裏有氣，又看著裴素和那群人站在一起，就覺得她這個不入眼的妹妹和些不入流的貨色混在一起，故意找她麻煩，覺得不罷休，還伸手將人一攔：
“不愧是父親瞧不上的人，這是都和些什麽人混在一起。”
說完她鄙夷地看了一眼裴素身邊站著的雲歸。
雲歸平日裏脾氣好，可不代表任由人擺弄，就要開口諷刺，可又想起這裏是碎葉城，誰知道要是一不小心惹上什麽人，又闖出上次那樣的禍事自己收不了場，豈不是給大家添麻煩，一時間滿嘴的話都堵在了原地。
他餘光瞧了一眼秣枝，後者不知道在看些什麽沒注意到雲歸的目光。雲歸歎了口氣，還是決定不出言反駁。
見雲歸這個樣子，裴林欣隻當是認出她的身份，不敢說話，便冷笑一聲。
樓下食客之前就將裴林欣的話全部都聽在耳朵裏，這時候也都紛紛認出來裴素，看見她紅著眼睛站在樓梯上，嘲諷聲更甚。
誰都知道這二女兒在裴府中不受重視，但是被當眾羞辱成這個樣子還是頭一遭見。
一邊裴素瞧著雲歸被自己姐姐擠兌成這樣，也是難受得很，隻覺得恩人隨朋友出來，竟是因為自己平白遭了這麽一通罪，被人在大庭廣眾之下奚落，不禁是又氣又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