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你话呢，为什么要走？”
“怎么发现的？宋清河说的？”
秣枝摇了摇头，正要说话，忽然脚上力气一松，就要摔在青石地面上，一边宋清河心是时时刻刻提着，自然瞧见秣枝向前跌倒的身影，连忙向前将秣枝一揽。
秣枝冲宋清河歉意地笑了笑，瞧见顾榭微微歪向自己的脑袋和收回去的手，停顿了一下目光。
“这需要谁来告诉我吗，以你那别扭的性子能做出什么来我能不知道？”
顾榭无奈地笑了下，很快又变回那冷漠的样子。
在他的感知里，秣枝并不能算是聪明伶俐，至少他见过更加聪慧的人，可是她总能最快的猜到自己心中所想；秣枝并不能算是伶牙俐齿，至少他见过更加善辩的人，可她总能叫他找不到出路一筹莫展。
他今日才忽然明白，秣枝或许算不上是什么举世闻名的智者学士，但她绝对是，至少曾经是天下最出色的杀手之一，这是对猎物的敏锐和一击致命的生存本能。
——在一个习惯事事一击致命的杀手面前，他败，是命中注定。
——更何况他本来也无法还击。
因此他只能选择抛弃骄傲，选择扮成一个懦夫，逃跑得慌不择路。
顾榭回以长久的沉默，因为他知道自己只要一开口就会输得一塌糊涂。
许是连他现在的反应都猜到了，秣枝冷哼一声，伴着几声咳嗽，就要将顾榭的轮椅转过来。
可是她受伤本来就极其严重，那药力又足，此时本就是靠意志力强撑，如何真的有力气拽动顾榭的椅子，这一下子竟是整个人又失去重心要向前摔倒，身后宋清河连忙用力才将秣枝稳住。
顾榭知道这样下去不是自己被小姑娘气死就是她自己把自己作死，知道认命地叹了口气，将轮椅转过来强迫自己看着秣枝。
“让我走吧。”
顾榭看着还一只手死死扣在轮椅扶手上的秣枝，看着惨白的手背和一些不自然的血丝。
他忽然有些佩服影阁，不知道是用什么手段培养出来这么称职的杀手，坚持固执得叫他毫无招架之力。
“凭什么？”
顾榭一下子没忍住被秣枝这一问给气笑了，他咬了咬后槽牙，恨不得直接将面前的小姑娘直接敲晕然后一走了之。
“我呆腻了可以吗？”
顾榭只觉得自己脑袋被秣枝气得一嗡一嗡地疼，也顾不上什么好脸色，什么浑话都说出来了。
就连站在一边的苏妙妙都脸色一沉，觉得顾榭这话说的不妥当。
若是换个小姑娘，别说是裴素的性子，就是抓着秣枝的宋清河听着都觉得恨不得将人放走算了。
顾榭整张脸全是冰霜，带着淡漠的疏离和得逞的满足。
可是他面前的不是普通的姑娘，她是秣枝。
“可你是我救的，你不报答吗？”
秣枝说这话的时候好像并没有费心思想上太久，也没有生气或者什么别的特别的情绪，好像只是最正常最单纯不过，却像一根细针轻而易举地将顾榭好不容易吹起来的那些无情冷漠的泡沫一一戳破。
顾榭这下子算是彻底被秣枝气得七窍生烟，他索性将秣枝抓着轮椅扶手的手腕一扣，指尖传来的冰凉叫他浑身一颤，可他还是很好地控制了自己的表情。
“别绕圈子或者装傻了，你我都知道我为什么要走。”
宋清河无奈地叹了口气，知道今天这件事情不像以前是秣枝装傻或者哄哄就可以过去的，她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秣枝。
“你想怎么样呢，等有一天你在我面前脑袋分家还是浑身是血，你才心满意足吗？”
秣枝皱了下眉，声音很轻：
“不会有那一天的。”
顾榭眼角全是血丝，显然也是气急了。
“不会？你是什么神仙还是全天下都是你的朋友？你那天躺在柴门前，和我说的死法也没差多少。”
“很多血都不是我的，不算。”
顾榭不知道是被秣枝厚脸皮还是无所谓的态度给气到了：
“我真是奇怪，你是不把自己的命当自己的命吗？”
秣枝显然没有料到顾榭忽然来了句这个，脸上忽然闪过一丝茫然。
顾榭将她的表情都看在眼里，是又心疼又无奈。他虽然说的话大半是带着气，可现在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秣枝是真没把自己的命当命在使。
他不知道秣枝究竟经历了什么才养出这么副脾性，只觉得自己母亲大半辈子抄的佛经许是还有些作用，竟是给他许了这么个姑娘。
可是他不能这么自私，他不能不将她的命当命。
他几乎是只晃了一下神就恢复了一贯的神色。
他们只是很不巧，没有在恰当的时间遇见，没有在恰当的时间碰面。
他其实这几日有想过，若是秣枝遇见的是曾经那个纵马长街的少年，那个悠然宗人人尊敬崇拜的少年，或许便不再有这么多纠结，也不会这般苦涩。
只是很可惜，没有如果。
他只是将这一切美好的幻想都埋藏在心底，只露出一抹很浅很浅的笑，带着些不易察觉的宠溺，似乎只要从门缝间渗进来一丝风，就可以将这转瞬即逝的温柔吹走。
“我不能看着你被我自己拖累至死，所以，你改变不了我的心意。”
云归瞧着厅里的两个人，扭头对十七说：
“看起来，有些麻烦啊。”
十七点点头，就是因为顾榭的要求没人可以拒绝，也没人可以埋怨，所以显得更加棘手。
就连宋清河都是没来由地叹了口气，低下了头。
其实，她这几日也想过这个问题，究竟该不该叫顾榭就这么悄无声息走掉。其实她一向是偏向秣枝的，但她也觉得若是就这样分别，两个人再不纠缠，对秣枝来说才是最好的选择。
只是她知道，若是真的有一日秣枝醒来，发现顾榭悄无声息的离开，怕是会疯。
她知道自己承受不来那样的怒火，所以才踌躇至今。
“拖累？为什么你总觉得，你是在拖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