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榭张了张嘴,忽然意识到这个问题的可笑,因为这个问题明显到甚至不需要他来回答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可以给出答案。
因此,他没有回答。
可是唯独秣枝,好像完全没有意思到自己问的问题有多么的幼稚或者显而易见,她的眼睛清亮得叫人发寒,像是黑夜行走的一匹孤狼。
顾榭知道,自己若是在这么和秣枝你一句我一句地纠缠下去,很有可能直到夜幕降临都无法分出个高下,他也知道这不过是两个人固执的人之间的较劲,从来没有什么输赢。
因此他率先后退,转身就要转动自己的轮椅。
秣枝当然能猜到他的想法,眼神一凝,伸手就去拽他的椅子。
顾榭没有回头,在两人相遇之后第一次展现出一种不容置疑的强硬。
因为他很清楚,自己若是此时停下,就走不了了。
或许在这之后,就再也走不了了。
因为一次的离开可以算是出于担忧,反反复复,便只剩下无理取闹的荒唐。
诀别这种事情,不存在重复。
十七和云归等人自然也看出顾榭此时的决心,只是两人之间像是两个对着旋转的巨大漩涡,任何外人此时贸然插手,都只能粉身碎骨。
云归此时只恨自己没有裴素那样好的口才,只能站在一边干看着着急。
很可惜,秣枝也不是什么狡辩之人,她的力气几乎耗尽,可她还没有松手。
因为她很清楚,自己若是此时松手,就再也留不住,
或许在这之后,就再也无法碰面。
因为一次的挽留可以算是出于情分,反反复复,便只剩下两看生厌的纠缠。
挽留这种事情,不可能反复。
她虽然算不上聪慧,但是与生俱来的警觉叫她感知异常敏锐。在她飞身挡下那一剑的时候,在她缓缓闭上眼睛的时候,在她今日终于清醒的时候,她就已经知道,这次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来得麻烦,因为这件事情像一根毒藤生长在两人之间,已经不是靠自己玩笑打岔或者撒娇就可以轻易阻止生长的。
她此时忽然有些后悔,若是早些时候,甚至是一开始的时候,她就找机会说清楚,说的再清楚些,或许今日便不是这般僵硬的局面。
但这个念头只在她脑海里停留了一瞬间,她就知道这行不通,因为一个人的骄傲和自尊并不会因为她的几句话而改变。
她将这些想法一股脑地忘记,因为现在她只需要最急切有效的方法,可以叫她将人留下来。
她或许不够聪慧,不够温柔,不够善解人意,不够巧舌如簧,可她足够心狠。
秣枝拽着扶手的手一用力,“哇”地吐出口鲜血。
站在一边的云归和十七全愣住了,苏妙妙也没忍住惊呼出声,宋清河反应极快,连忙从腰间抽出块还干净的手帕和腰间的水壶递给秣枝。
顾榭其实也担心秣枝的伤势,受伤根本没敢用力,这下子也察觉到不对,连忙回头,就看见秣枝满嘴的鲜血,冲他咧出个笑,同白公子要杀他的那日的笑如出一辙。
决绝而狠辣。
他任命地叹了口气,知道今日自己是彻底输了。
秣枝瞧见顾榭眼底的一丝无奈,知道今日还是自己赢了。
她瞧着顾榭的眼睛,伸手接过了宋清河递来的水壶和手帕,漱了漱口,吐出几口血水,又用手帕擦干净了,将那手帕别在腰间。
宋清河见她整个人都失了力气跌坐在地上就要去扶她,却感觉秣枝好像余光一瞟,带着些寒意。
她虽然一时半会还没有反应过来秣枝的用意,不过也知道秣枝是有所打算,也就乖乖地站在一边。
顾榭看着秣枝连着好几下才将嘴里的血漱干净,眼里满是心疼。
凭他的敏锐,自己又万分注意手上分寸,应当是不可能伤到秣枝,更不可能叫她吐血。刚刚也只是关心则乱才一时晃了神,这时候看着秣枝带着些狡黠的笑容如何猜不到她使了计策。
他不禁暗自乍舌,自己倒是第一次遇见对自己这般心狠的姑娘,竟是一点也不在乎自己的身体,倒叫他有些手足无措。
他垂眸低叹口气,有些无奈地说:
“多呆两日,我就走。别再拦我了。”
宋清河刚放下去的心又悬起来,直觉觉得这怕并不是秣枝满意的答案。
她有些担忧地朝秣枝看去,却发现秣枝嘴角翘起,带着些奸计得逞的得意。
她不禁有些好奇,这结果对于秣枝来说绝对算不上什么好消息,有什么值得她这般开心的。
但是她并不担心,因为她知道以秣枝的性子,她想要得到什么,就一定可以做到。
秣枝笑着朝顾榭伸出两只手臂,像只刚晒完太阳的小猫,满足而惬意。
顾榭知道自己是没办法对她怎么样,就要弯腰将她从地上揽起来。
就在这一瞬间,秣枝忽然整个人从地上弹起来,跳进顾榭的怀里。
谁也没猜到秣枝的这番举动究竟有什么目的,就连一向觉得自己对秣枝十分了解的宋清河都晃了神,没有明白秣枝的意思。
然而秣枝接下来的动作更是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甚至叫苏妙妙忍不住惊呼出声。
嘴上奇异的触感像是一阵微弱的电流将顾榭浑身电得酥麻,当他看见少女细长的睫毛在自己眼中一下一下地轻颤,当他感觉到少女的舌尖舔过自己的嘴唇,当他发现自己浑身僵硬,一动也不敢动,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刚刚发生了什么。
秣枝显然是第一次同人做这些亲昵的举动,还很是生涩僵硬,可是当另一个人比她还要僵硬的时候,她便觉得这事情也没那么困难了。
云归瞧着轮椅上的两个人目瞪口呆,许是没见过这般放浪形骸的年轻男女,又或者觉得这般举动放在一个影阁杀手身上实在是太过诡异,他一下子揪住了旁边的十七。
十七看着少爷泛红的脸和烧的通红的耳朵,又看着少爷双手僵硬地停滞在空中,只觉得突然又好笑。
顾榭只觉得自己脑海中一片空白,无措又慌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