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河知道秣枝今日早晨那出其不意的一下估计真不带有多少旖旎绚烂的心思,可是一场争吵以那样尴尬的方式戛然而止,再开始的时候必然更加棘手。
她从早上就坐在楼梯上,想着等秣枝醒来会如何做,想着等顾榭醒来又会如何说。
她想来想去,可没想到一种两个人可以平静解决的方法。
横在两人之间的问题,是个死结,越是想解开缠的越紧。
可是现在她瞧着秣枝,好像并不是她想象的那样愁眉不展,反倒是带着些愉悦和轻松。
她知道秣枝和顾榭之间的事情自己不应该过分插手,可她也无法想象若是两人真的吵到不可开交的地步,以顾公子或者秣枝的性子又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出来。
“你……想好怎么做了吗?”
“就同他好好说清楚啊。”
瞧着秣枝好像根本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宋清河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又问:
“你打算怎么说?顾公子他,不是说说就可以改变的性子啊……”
秣枝眼睛弯了弯,将顾榭的脑袋轻轻扶起搁在自己的手臂边,放轻了声音:
“就怎么想的怎么说,事情是怎么样的就怎么说。”
宋清河一愣,她坐在楼梯上的时候想了无数种解释的接口和措辞,现在秣枝却站在她面前同她说,就如实说。
她有些不解,可又好像明白了些什么。
“你不用太担心,说到底,不过是他担心我,我为着他,又有什么可以吵的呢。”
说完秣枝就摆了摆手,推起顾榭朝客栈外头走去了。
宋清河看着秣枝的背影,不由得心里一松。
或许从无主城的见面到现在,秣枝都不是众人眼中饱读诗书的闺秀女子,甚至处事有些简单生硬,如今看来,这种直接和简单反倒像是种大智慧,至少对于顾榭这种心思重的人来说,便是最好的杀敌手段,
宋清河笑了笑,这层层截杀种活下来的杀手,怎么会是个痴傻呆愣的呢。她天生就是个狩猎者,或许还在嘲笑她的时候就已经掉入编织好的陷阱里了吧。
若歌拎着人参等补品一跳一跳赶到客栈的时候,秣枝已经推着顾榭走了许久。
看着若歌因为错过而有些失落的神情,宋清河突然感觉实在没有办法将对影阁的那些厌恶附加在这个小姑娘身上。
她微微一笑,问道:
“怎么没见到那位公子?”
若歌几乎是一瞬间就明白宋清河问的是谁,了然一笑:
“阁主叫他出任务去了。”
宋清河一愣,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个看起来有些吊儿郎当的公子也是影阁的一位杀手。她瞧着若歌白里透红的脸颊,有些恍惚。这几日的相处下来,她实在是没办法将秣枝或者是面前这个叫若歌的小姑娘同什么杀手扯上关系。
“那……危不危险?”
若歌满不在乎地耸耸肩,啃了口手里攥着的果子:
“这哪里有不危险的时候……”
宋清河瞧着若歌眼里一丝漠然,忽然感觉身后一冷。她忽然觉得,无论是秣枝若歌还是那位看似有些随意的穆公子,怕是不会将杀手两个字挂在面上,但是这份决然和干脆已经融入他们的骨血,在不经意间向别人展示着他们的骄傲。
若歌也发现了宋清河的出神,以为是她担心穆九卿,宽慰地笑笑:
“没事的,阁主这次将那些老人都派出去了,穆九卿跟着他们,没事的。”
“老人?”
“唔,不是那个长辈的意思,就是前辈,早些进阁的,自然都是些绝技傍身的,也有经验。”
宋清河知道若歌理解错了自己的意思,不过也没有点明,顺着她的话接下去:
“那就是秣枝之前……”
那果子酸得若歌直皱眉,只好皱着脸点点头:
“当然啦,虽然跟过秣枝姐姐的人的大多已经……不过这次任务好像十分重要,阁主几乎是将还活着的老家伙都派出去了。没事的没事的,我都不担心,你担心啥呀。”
宋清河只好尴尬地笑笑,忽然问道:
“欸,那你怎么没去?”
若歌先是一苦脸,忽然想到什么狡黠笑了一下:
“嘻嘻,自然是阁主给我排了更重要的任务啊。相比于那还没抓住人影的小贼……扯远了哈哈,总之阁主肯定还是更担心姐姐的嘛。”
宋清河自然捕捉到若歌嘴里那个“小贼”,可是后者反应很快地将话题扯开了,宋清河也知道对方并不想在这件事情上和自己说太多,若是秣枝在的话还可以问问,自己若是多嘴反倒会生出些嫌隙来。
她也是很自然地点点头,装作没听见若歌刚刚话里的小失误,忽然问道:
“你们阁主,是个什么样的人呀?”
若歌瞧着宋清河露出个了然的笑容,见宋清河红着脸要推她,也知道宋清河没有那些想法,笑了笑:
“就是城里说的那样,温和谦逊、待人有礼。”
宋清河点点头,正巧十七从屋里出来,将若歌拉去不知道说些什么好玩的笑话去了。
虽然这段看起来甚至有些尴尬客套的对话就这样戛然而止,可宋清河没有忘记若歌刚刚偶然提到的小贼,她也不是个容易糊弄的傻丫头,自然不会蠢到觉得什么来无影去无踪的小贼会值得影阁出动大半有经验的杀手。
更何况那日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江离渊始终像是一道紫色的阴影笼罩在她心头。
按照道理,眼下秣枝重伤,影阁阁主忙得不见踪影,江离渊若是存了杀她的心思就没理由错过这天大的好机会。他越是迟迟不出现,宋清河心里的忧虑就更甚。
她深吸一口气,将脸上那一闪而过的戒备和紧张悉数藏好,然后轻轻将客栈的木门合上。
顾榭睁开眼睛的时候,还很是恍惚,这才发现自己在一个看起来荒废了很久的院子里。
他瞧着周围的蜘蛛网和枯叶,闻着那股甚至有些刺鼻的腐朽气息,忽然感觉像是失去了什么经历。
他只记得自己在客栈里闭上眼睛,再睁眼怎么就到了这么个鸟不拉屎的鬼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