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瞧着幽静的院落和天边只剩一丝金线的落日,竟然没觉得紧张或是诡异。
他甚至开始胡乱猜测,不会是这城里哪个占山为王的女土匪瞧上了他将他绑到这荒烟的地方要叫他做压寨夫君吧。
想着想着,他倒是轻笑出声,只觉得自己怕是和十七云归他们呆久了,竟也有了这些奇怪的想法。先不说这碎叶城不想无主城那般混乱,如何从石头缝里蹦出来个女土匪,再说云归和秣枝显然也都在客栈里,又如何会看着他被什么女土匪掳走呢。
他不由得好笑地摇摇头,也不知道是这七步醉的后劲还是和十七呆久了,自己竟然在这种时候还能想到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在笑什么?”
一道声音忽然在他身后响起,虽说这地方诡异阴森,配上那清脆的女音显得有些恐怖,可是顾榭实在是对那声音太过熟悉,因此只是浅浅地笑了笑,说:
“刚刚还在想自己是不是被藏在城里的哪个女土匪给绑回了寨子,这不,土匪就来了?”
顾榭其实很少笑,这时候还这般轻松就更显得反常。
秣枝闻言也弯了弯眼睛,走到他面前说:
“我还以为你一醒就要冲我甩一道红绫。”
顾榭闻言摸了摸手腕间的红绫,不由自主地勾起了嘴角。
他忽然觉得自己思维有些跑偏了,刚抬头就看见秣枝正歪着脑袋瞧自己,不由得一愣,倒是生出些懊恼。
“怎么,看了这么多天还没瞧明白,喜欢我?”
秣枝许是没想到从顾榭的嘴里竟然还能说出这种话,闻言也是一愣。
顾榭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只觉得自己今日脑子是被这七步醉给搅糊涂了,怎么也开始说起这些不三不四的话。
瞧见秣枝的嘴角微微翘起,他不用想就知道秣枝在笑,虽然幅度很小,可还是叫顾榭的脸一下子烧的通红,他不由得有些纳闷,自己以前瞧见的那些堵在宗门门口朝自己扔鲜花的妙龄少女们是怎么厚着脸皮讲出那些爱慕的话的。
他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被秣枝盯着看出个洞来,没好气地说:
“你费尽心思把我带到这里,总不是要盯着我看的吧。”
秣枝知道若是将顾榭逗狠了怕是要咬人,闻言点了点头:
“是啊,只不过你反应叫我有些吃惊罢了。”
见秣枝还要提刚刚的事情,顾榭狠狠地瞪了秣枝一眼,忽然发现自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若是直接说离开的事情,怕是转折有些过于生硬,可是要找些什么话聊,又不由自主地想起两人晕过去之前的那个吻。
顾榭还没有天真到真觉得秣枝那一下子是什么一时脑热做出来的在,只怕是在脑子里想了无数种办法之后选出来最简单有效的。
若说旖旎,不如说是费尽心思,只是两人都不点破,就体面地维持了那份道不明的暧昧。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也知道你这些天都在想些什么。”
秣枝冷不丁地开口,清冷的声音回响在破败的院落里,惊起一只寒鸦。
顾榭知道无论两人之前刻意营造出多么温馨和谐的画面,无论两人有多么不约而同地试图避开这个话题,这件事情始终存在在两个人之间。
他的笑很快淡下去,又变成了之前那个冷漠的公子。
“你既然知道我怎么想,就应该同意,这也是对你好。”
秣枝点点头:
“我知道,所以我才能耐着性子同你说到现在。”
顾榭不由得轻笑出声:
“怎么,若是没耐心了就再将我打晕还是迷倒?”
秣枝耸耸肩,听出顾榭语气里的嘲讽。
“我之前说有个女土匪,你可别当真做起土匪做派啊。”
秣枝点点头:
“我知道,这件事情若是不能说服你,你始终记着,终究是个麻烦。”
顾榭没说话,他预感到接下来的场面会逐渐失控,甚至做好了自己一个人被扔在这荒郊野岭的打算。
不过他听见心里的声音在尖叫,无论今晚闹得如何你死我活,他都不可能放任这件事情再这么发展下去。
秣枝将一张落满枯叶的石桌胡乱用袖子擦了擦,忽略了上面残破的蜘蛛网,轻轻一跃坐在了石桌上。
她晃着双腿,轻声开口:
“若是你走了,那就再寻不到你说话了,你现在可要好好同我说。”
顾榭瞧着她垂头的样子,心里一酸,不由自主地又想起之前盘旋在心中无数次的假设
——若他还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会不会就不会有这么多的顾虑和麻烦?
“你要是不说话,那我就说了。”
顾榭闻言几乎是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气。其实他这几日也一直在想应当如何同秣枝将这个问题说清楚,只是每每推演到一半就很难进行下去。
因为他知道只要自己再开口,说出的话十有八九不会很好听。他忽然有些懊恼,感觉自己幼年时熟记于心的那些古文诗词竟是一点作用也无,竟是叫他找不到什么柔和温婉的话能继续下去。
“你说吧。”
他忽然发现,自己真的不适合做个文人。
至少在说话谈吐上不行。
“我不知道你曾经是怎么样的,也不是要你今日同我讲,毕竟我觉得若是讲出来不会很好听。不过我才,你以前应当是个满城皆知的少年,是个风华绝代的少年。”
顾榭一愣,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风华绝代”四个字用在自己身上究竟合不合适。
不过,秣枝还是一如既往的了解他。
他没打算否认,很干脆地点了头。
“那我猜的应当就没错。这几日你估计时时刻刻在想,若是曾经的你,可以执剑挡在我身前,可以时时站在我身边,可以带我纵马带我游街……”
顾榭一愣,感觉有种说不出的难过。
因为他很清楚,秣枝说的都是事实。
他难过,不是因为自己喜爱的姑娘将自己的心意抛开甩在他面前;他难过,是因为他知道话说到这个份上,两个人之间就很难再像以前一样装傻就可以混过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