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秣枝的声音从自己头顶传来，顾榭不知怎么的松了口气，他忽然觉得自己之前的行为实在是有些不知好歹。
“你不问问我我为什么被追杀？”
秣枝幅度很轻地摇了摇头，看上去更像是亲昵地蹭：
“杀人这种事情，总归是我比你懂得多些的，不需要来问你。”
——杀人这种事情，鲜少需要理由。
顾榭愣了一下，一时间不知道应该说是秣枝这个人粗狂不修边幅还是该说她通透聪慧。
“你不怕我是个坏人？”
秣枝皱了下眉，松开了手，身体微微后仰,就这么仰着头看顾榭：
“你今天好幼稚，又是土匪又是坏人的。你那七步醉到底有没有问题，怎么感觉把你脑子给弄坏了。”
顾榭一愣，不由得垂眼笑了笑。
面前的姑娘太过生动，以至于他几乎要忘记，她不是那些普通的姑娘。
“其实我也不知道原因，若是之后遇见，你可以帮我问问。”
秣枝瞧见顾榭脸上有种抹不开的悲哀，知道这种轻描淡写的语气里是许多辛酸和绝望。
她搁在石桌上的手一紧，身子往前靠了靠：
“见面，我会杀了他们的。”
顾榭眉眼里晕开一抹笑意，隐去他眼底的担忧和哀伤。
“不该由我亲自来？”
秣枝无所谓地耸耸肩，忽然开口问了句：
“疼不疼？”
顾榭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只觉得奇怪，这七步醉又不是什么毒药，哪里会疼。他呆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秣枝问的是他被下毒疼不疼。
他整个人僵在原地，发现这好像是自他逃出宗门以来第一次有人问他疼不疼。
这问题有些幼稚，又有些多余，若是以他往日冷淡的性子，怕是会嗤笑一声然后不做理会，但他几乎是在反应过来的一瞬间就下意识地答道：
“疼。”
秣枝点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
顾榭松了口气，觉得今日自己也有些幼稚过头，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是那七步醉有些问题。
他偷偷瞧了一眼秣枝，见她没什么特殊的表情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回去吧。”
秣枝点点头，却没有动作。
顾榭先开始还没反应过来，还在奇怪秣枝为何只说不动，抬头间秣枝正歪着脑袋看自己才发现自己几乎是将秣枝锁在了怀里，若是秣枝要下来，怕是会直接跌进他怀里。
他脸一红，不由得庆幸这是夜里，不然叫秣枝瞧见他现在尴尬的神色怕是又要笑上一番。
他转动轮椅微微后移，给秣枝让出些位置。
秣枝从石桌上跳到地上，歪头瞧见衣服几乎被弄脏了、她随意地拍了拍，走到顾榭身后推起轮椅。
顾榭松了口气，只觉得今天晚上自己算是什么傻事都做了个遍，想着今日自己回去一定要将剩下的七步醉都藏起来，再也不拿这药祸害自己。
他瞧着天上的半边乌云将弯月遮住，轻轻叹了口气。
“他们，都会死的。”
顾榭没想到自己那一声很轻的叹气会被秣枝知道，也怕她被自己情绪影响，刚要解释才反应过来秣枝说了什么。
他笑着点点头，将眼底最后一丝难过散去。
“依你。”
等两人站在城门口，才觉得这七步醉或许真的有问题。
两人瞧着已经闭紧的城门，相顾无言。
顾榭愣了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话：
“这是……闭门了？”
秣枝站在顾榭身后看着紧闭的城门也很是无奈，许是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遇见这样的事情，也觉得有些好笑，她刚弯了弯嘴角就觉得旁边冒出来一股寒气，斜眼一看顾榭正无奈地看着她，也觉得这时候笑有些不好，又将嘴角压了下去，歪着头看着顾榭。
“你看着我做什么，是你自己要将我拉到这穷乡僻壤的地方的。”
秣枝愣了下，许是没想过顾榭这人也可以说出这种蛮不讲理的话。
顾榭瞧着秣枝发愣的样子觉得有些可爱，也自然绷不住脾气，笑着轻轻推了下她：
“还愣着做什么，找个地方过夜啊。”
秣枝这才反应过来，其实对于她来说，在哪里睡觉都是一样的，以前在影阁做杀手的时候不仅在荒郊野岭睡过，就是要在死人堆里待一晚上也是常有的事情。
不过她自然不会叫顾榭受这些委屈。
幸好这不远的地方就有个客栈，说来也巧，这客栈不是别的，正是上次一行人碰见白荮的地方。
瞧着熟悉的牌匾和那有些破旧的彩旗。顾榭也是一愣，他忽然又想起上次在这里也是秣枝与他们分开引开追兵然后身负重伤。他想了想，还是将心里那丝不愉悦的情绪暗自压下，之前两个人刚因为这件事情闹出不少波折，现在如果又提这件事情总归是有些不是时候。
顾榭也意识到，在这件事情上面自己永远没有可能说服秣枝，或者说，再任何事情上他都很难争赢秣枝。
毕竟从一开始他就欠下了，毕竟一直到现在他都喜欢着。
秣枝也正抬头看牌匾，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顾榭正要和她说话，身后忽然走来一人将两人往旁边一推，还不满地回头嚷嚷：
“愣在这里做什么，别当小爷道。”
见秣枝歪头看着他，那人觉得是将他看轻了，有些恼羞成怒，又伸手推了秣枝一下，才晃晃悠悠地走进客栈。
顾榭压下眼底的怒火，尽力温和地说：
“那人喝醉了，你不必放在心上。”
秣枝摇摇头，还是歪头瞧着那人的背影，甚至嘴角还带着点笑。
她瞧见那人的背影消失在客栈门后才回过神来，推起顾榭走进客栈。
“老板，天字号房间。”
老板笑眯眯地应下，凑到秣枝耳边说：
“客官好运气，小店就剩这一间天字号，正巧你们就来了。”
秣枝笑着点点头，刚要掏银子先将房间顶下，就听见厅里传来一声拖长的声音：
“老板，天字号。”
秣枝有些差异地转头，就看见之前进门前遇见的酒鬼拎着个酒壶摇摇晃晃地从一旁的桌子边站起来，朝他们这边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