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素感觉自己一瞬间失去了所有力气,她感到无助和不知所措。
槐香安静地走到她身边,替她擦去脸颊边粘腻的泪水:
“小姐,出什么事了吗?”
她慌乱地摇摇头,忽然想到,以云归的性子,必然不会丢下十七他们独自逃离。
那她呢,她能做些什么?
装作一无所知,还是嚎啕大哭?
又要像以前一样,捂着脑袋逃跑吗?
槐香站在裴素身边,镇定得不像个贴身的丫鬟。
“出什么事了吗?”
“我……我父亲,要杀云归他们……”
槐香替裴素擦眼泪的手一顿,缓缓攥成一团。
“小姐,想做什么?”
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吧……装作毫不在乎的样子吧……
很快会过去的……很快会结束的……
闭上眼……睡一觉……
裴素从阁楼的窗户间往外看,能看见像蚂蚁般来来往往的行人,能看见远处连绵的群山。
她总要做些什么,这样才对得起自己。
但是无论做什么,她都背叛了家族。
她不清楚父亲为了这次围杀究竟付出了什么,但是她在他脸上看见赌徒倾尽一切的癫狂。
如果围杀失败,无论是回过神的秣枝,还是侥幸逃脱的云归,决计不会放过她父亲。
如何抉择,成了这个怯懦惯了的裴家姑娘的难题。
她细长的指甲嵌进肉里,叫她不要在下一秒忽然晕过去。
她终究不是秣枝那样干脆利落的侠女,不能做到绝然地舍弃家族。
但她也不再是那个孤独的氏族之女,不能做到绝然地冷眼旁观。
她低头,瞧见自己的阁楼高耸入云;她转头,瞧见自己的新衣灼灼如火。
她忽然笑了
——自己今日不是要穿着新裙去见云归的么。
十七捏了捏自己的手掌心,不知道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在安慰顾榭:
“秣枝说我们周围有影阁的人守着,应该不会出事的。”
顾榭点点头,他本来就不是会着急的性子,这时候他第一反应不是自己,却是在影阁的秣枝情况如何。
不过他想起来那一身蓝衣如玉的公子,觉得有他在秣枝身边应该不会让秣枝出事。
他一时间有些庆幸秣枝没有留在客栈。
云归将背后的长弓解下握在手里,穿梭在人群之中。
他到现在还不清楚来人是谁,究竟是冲着谁。
人流在他身边分成一左一右两股从他两侧经过,他看着每一个从他身边经过的人,都觉得有些阴森。
他可以一个人逃,但是他没法将顾榭和十七留在客栈等死。
秦沭跟秣枝说会留影阁的人在客栈四周把守,他不知道那些人在哪里。
云归转头,开始四处张望。
然后他看见远处的一点红,愣了一下。
裴素什么时候在自己窗户上挂了面旗子?
云归皱了下眉,忽然感觉一丝惊骇划过全身。
他凝神,朝那处望去。
那不是一面旗帜,那是个穿着猩红长裙的姑娘。
浅色的兰花被单被扎成细长的布条穿过她柔弱的脖颈,她像一片不小心挂在屋檐边的风筝,在云彩中摇曳。
碎叶城只有一家有资格建那般巍峨的阁楼,也只有一位小姐有资格踏入。
云归感觉那猩红一闪一闪地扎进他眼睛里,像是眼角淌出的血泪。
——裴家要他们死。
——她用她的死,换他们一线生。
他的指尖微微颤抖,指腹划过漆黑的长弓,像是带着浓浓不舍的眷恋。
他开始在长街奔跑,一头扎进客栈里。
十七一抬眼就看见云归猩红的双眼和苍白的脸颊,他还没开口,就看见云归将顾榭往后院推:
“快走,裴家要杀我们。”
十七随手揣了些银子,一边跑一边问:
“你怎么知道的?”
“十七!”
顾榭低声呵斥了一声,叫十七成功收敛了他的好奇。
云归垂了下眼睛,掩去眼底的悲伤。
“估计还有别人,影阁的杀手至今没有动静,怕是已经死光了。”
顾榭叹口气说:
“不愧是悠然宗。”
一边十七喘着气问道:
“那我们去哪里?”
“能叫裴家出动,必然伙同了城主。想必上次白家也是他们授意,此时出城已经不大可能。”
十七这时候恨不得自己一拳将远处的城门砸开,显得有些焦急和无措:
“那怎么办?”
“我们去园陵。”
十七一愣,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云归瞧出他的不可置信,苦笑了下:
“我兄长是独月城的城主,修建我们祖陵的和修建园陵的是同一位大师,我儿时还经常去他府上玩闹。”
十七有些担忧,觉得这想法实在是大胆:
“我们不往外头跑,反倒进园陵吗?”
云归点点头,将顾榭从后院的柴门里推出去:
“不知道他们还要多久会到,与其在城门口束手就擒,不如搏一把,更何况裴家无法进入园陵。”
就这么说话的功夫,云归已经带着顾榭和十七走出去很远。
他总觉得有些奇怪,按道理裴家不可能到现在都毫无动作,可是他们一路上虽然小心谨慎,可是一个杀手也没碰上,着实有些诡异。
正当他怀疑的时候,面前的矮墙上忽然落下一只乌鸦,冲他们怪叫两声,扑棱着翅膀飞在他们面前。
云归一愣,抽箭就要将那乌鸦射死。
还没拉弓,顾榭一只手搭在他的弓箭上示意他住手。
“可能暴露我们的位置。”
“跟着它。”
十七觉得顾榭或许是被吓傻了,伸手就要去抓那只乌鸦。
云归眨了下眼睛,忽然明白了些什么。
“十七,回来。”
十七见云归收起弓箭,觉得两个人又比他先明白了什么,挠了挠脑袋,跟上云归的步子。
他们看不见的四周,一道道紫色的身影穿梭在树荫小道见,将裴家的杀手尽数阻拦。
秣枝皱眉,觉得自己等待的时间实在是太久了些。
她百无聊赖地坐在太师椅上,将剥好的橘子掰成小瓣送进嘴里。
秦沭没有出现,带着她短剑回来的是若歌。
她有些不悦,又不知为何有些心慌。
秣枝没有冲若歌道谢,而是一把接过银色短剑别在腰间就往外头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