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歌本想同她多说些话,可是看出秣枝脸色实在不耐烦,想了想还是站在了原地。
要离开影阁的时候,秣枝听见街道上传来的脚步声,想了想将推门的手收了回去。
一阵风过去,只剩下阵阵鸟鸣,像是从未有个姑娘站在那漆黑门前。
等秣枝站在树梢看见客栈里空无一人,她第一次感觉到无言的恐慌。
她的呼吸变得短促,带着脚下的树叶“莎莎”地颤动。
她的气息开始紊乱,裹挟着无言的愤怒。
“冷静点。”
一道紫色的身影落在她身边,伸手搭上她的肩膀。
“半个时辰前他们去园陵了。有意思,居然不想着跑,反倒进了园陵。”
秣枝抿了抿嘴,忍住了将他爪子拍开的冲动,化作一团黑影朝远处奔去。
那人看着自己身边突然空出的空间,轻轻叹了一口气,也化作一道紫色的闪电划破了天空。
踏上那条树影斑驳的林间小道,秣枝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她察觉到自己的手心一片粘腻,额头也渗出豆大的汗珠。
她不清楚秦沭布置的影阁杀手究竟为顾榭他们赢得了多少时间,也不知道自己的安排又能拖延多久。
她看着腰间隐隐发光的银色短剑,感到厌恶。
若不是自己终究无法抛弃之前的那些经历,若不是她终究没能舍下曾经的自己独自前行,或许今日顾榭他们就不会这般狼狈。
她讨厌这个纠缠不清的自己,讨厌这个优柔寡断的自己。
她瞧见路的尽头那白灰色的园陵,觉得应该还不算太晚。
就在这一瞬间,一群青衣头戴鬼面的人忽然从林间窜出,一柄柄锋利的竹剑刺向秣枝的面颊。
秣枝没有耐心和这些不明来历的杀手耗时间,她将腰间的长剑抽出,在自己身侧划出个半圆。
她想着以此震开那些杀手,给自己争取脱身的时间。
那群青衣杀手非但没有后退,反倒聚笼在一起,像是个精心编织的藤条牢笼,将秣枝困在其中。
风撩起他们的外袍,露出里面的特制藤甲。
秣枝眯了眯眼睛,忽然意识到问题的棘手。
此时最好的办法,是借助这些斑驳的树影隐匿身形,再找到时机一一击杀。
但是这样无疑需要耐心等待和潜伏,需要时间。
而顾榭他们,没有时间。
她咬牙,还是决定硬冲。
可那个阵明显就是特意为她准备的,她有些烦躁地看了远处,手中长剑挥舞得更快。
一柄圆茎剑从她身侧擦过,将她对面一人钉在远处的树干上。
一道人影落在她身边,一边眼睛如紫宝石般摄人心魂。
“赶时间?”
秣枝点点头,将那长剑冲一人甩出,自己也随之向前。
江离渊站在她身后,两掌劈出形成两道气墙将秣枝包裹在其中,护送着她一路向前。
那些青衣杀手好像并没有打算让他们这般轻易地走掉,相反,他们好像收到死令,务必将秣枝留在此处。
两边被逼退的杀手不要命地冲秣枝冲来,狠狠砸在气墙上,血肉飞溅。
越来越多的人死去,但是秣枝也不得不停下脚步。
她冷眼看着一地的尸体,一把拔出一旁的长剑。
那剑像是一条紫色的灵蛇,幻化出节节幻影,织成一道细密的防护罩。
她就不信,这些人有几条命,能上杆子往前送。
青衣人自然看见秣枝眼中杀气大盛,互相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底读出一抹决绝。
他们的任务就是将秣枝留在此处,虽然不知道离渊阁阁主为何会出现在此处,但是他们的任务无法更改。
完不成任务,回去也是死。
他们将嘴里的鲜血咽下,提气挡在秣枝身前。
江离渊落在秣枝身边,顺手拔出他的圆茎剑。
“果然还是疯子比较难缠。”
秣枝冷哼一声,没心情和他斗嘴。
她的气息很乱,很大程度上干扰了她的出剑。
但是她不在乎。
就在这时,远处忽然传来巨大的响声。
白灰色的园陵在秣枝的眼中土崩瓦解,断裂的巨石将周围的树木尽数砸断。
随之坍塌的,是秣枝全部的信念和仅存的理智。
江离渊只感觉身边一向冷漠孤傲的小姑娘像是一瞬间炸开的火焰,在林间狰狞地摇曳。
这样的秣枝,叫他都有些忌惮。
秣枝已经感受不到周围的任何声响,她的耳朵里全是园陵倒塌的轰鸣声,和一张张在自己面前漂浮的鬼面。
她感觉到自己嘴里一片猩甜,眼前时断时续的黑影闪烁斑斓,带着刺痛的眩晕。
青衣人在听见轰鸣声的一瞬间,都感觉到一种劫后余生的喜悦。
他们的任务完成,他们还活着。
青衣人开始准备离开,但是秣枝显然美誉让他们中间任何一个人活着的打算。
当然,江离渊也不会。
秣枝的身影在林间时隐时现,像是一只暗妖。
她的眼睛一片猩红,带着彻骨的杀意。
圆茎剑时不时从她身侧飞出,扎进敌人的胸膛。
江离渊一只手背在身后,瞧着秣枝的背影,稍微退得远些。
他觉得这样的秣枝有些危险,也有些叫人担忧。
只一盏茶的功夫,原来还牢不可破的阵型已经叫秣枝冲得七零八乱。
江离渊站在秣枝身边,看着她身上深浅不一的伤口,眼底划过一抹疼惜。
秣枝没有低头去看哪里又会添几道狰狞的伤疤,她用长剑支撑着自己的身体,挣扎地站起来,一瘸一拐地沿着小道向前走去。
等她穿过树林,看见眼前一片废墟,她才发觉再疼痛的伤口也无法掩盖她内心被撕裂的空虚。
江离渊看着脚下的大坑和坍塌的废墟,觉得谁也没法从这里活着走出来。
他轻叹一口气,转眼看见秣枝脸上泛起一阵阵不自然的潮红,带着手上的血管渐渐变得深紫。
他瞧见秣枝眼底密布的血丝,看见秣枝僵紫的嘴唇,忽然伸手,一下劈在她的后颈。
他很清楚,再叫秣枝看下去,她只会疯掉。
他没有见过这样的秣枝,这样绝望的秣枝。
他忽然觉得,无论是谁只将那位顾公子列为追杀目标,而放任秣枝活着,都有些愚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