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她亲手将药端给他,亲眼看着他喝下,她的心里没有做错事情的慌张,有的只是一片轻松。
她可以将他整日圈养在房内,给他做桃酥,给他剥桔子;尽情地抚摸他的脸,尽情地描绘他的眉。
她终于能将他的骄傲彻底摧毁,一点点拼凑属于她的温柔。
可是顾榭没有如她所愿地留下,他拖着半残的身躯,跑了。
他宁可藏身于拖着烂菜叶的板车里,也不愿将她拥入怀中。
盛添景他们驱赶他,追逐他的时候,她就跟在最后,想着他就在自己不远处慌不择路、苟延残喘,只觉得畅快异常。
然而今天,那种令她作呕的神色又出现在他脸上,她才恍然意识到,他们从来没能最会他的骄傲,只不过是将其踩碎,由他小心收拢。
她尖叫一声,忽然将锁链甩出,砸在石桌上。
一声巨响之后,石桌周围忽然升起些缩小版的石柱,一道道寒光从石柱的孔中飞出,又落回凹槽里。
她满意地看见被剑阵包裹在其中的药盒,放肆大笑。
她终于,将顾榭的希望在他眼前,尽数碾碎。
这种可望而不可得的痛苦,终于今日落在了顾榭身上。
杜宁看出陈枳瑶眼中夹杂着的痛苦和癫狂,心中不屑一笑。
他缓步走到陈枳瑶身后,将拳套脱下丢在地上,开始在顾榭面前玩弄陈枳瑶。
陈枳瑶眼里的情绪很复杂,但是还是配合着杜宁开始上下扭动。
几乎是在同时,云归“哇”地吐出一口鲜血,眼前一阵眩晕。
他眼睁睁地看着剑阵开启,将那对顾榭来说是全部希望的解药包裹在其中。
他不由自主地想到秣枝,想到那个无论什么时候都愿意舍弃自己站在顾榭面前的秣枝。
若是叫她看见这一幕,她会疯掉的吧。
男人的低吼和女人的呻吟断断续续地传入云归的耳朵里,像是嘲笑他的无能。
顾榭感受到云归撑在他背后的手不停地颤抖,轻轻地说:
“跑,然后,别告诉秣枝。”
“住嘴。”
云归的声音嘶哑,带着些无助和绝望。
他感觉自己一片苦涩,有些无奈,有些无助。
宋清河下落不明,给他们警示;裴素自裁,叫他们离开客栈;十七死了;叫他们尽了园陵。
然而就在现在,顾榭所有的骄傲和秣枝一切的信仰,都在他面前被彻底摧毁。
云归觉得自己无能,觉得自己懦弱。
他看着剑影连连的石桌,突然轻笑出声。
他喜欢秣枝的骄傲,欣赏顾榭的孤傲,因此他绝对不允许两个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的鬼东西,就将这份骄傲摧毁。
他不由得想起许久前面对白公子的那一战,他贸然射出一箭,最终扎在秣枝的肩上。
看来今天,这一次要还给她了。
他用长弓支撑着自己站起来,缓缓靠在墙上,喘气。
杜宁埋在陈枳瑶的胸脯见,只草草看了一眼,又低下头去。
陈枳瑶迷蒙的双眼在顾榭和云归身上划过,并不是很在意。
两个残废,还可以在他们面前翻起什么浪花。
她在顾榭面前尽情展现自己的柔媚,尽情地配合杜宁,想从顾榭的脸上看出一丝后悔。
顾榭根本没看她,他只是在猜测云归究竟要做什么。
云归勉强调整好气息,看着中间刀光剑影的石桌,惨惨地笑了。
“秣枝,这一箭,还你了。”
他将长弓握在手上,忽然掠起身影朝那石桌飞去。
长弓将那细密的剑阵豁开一道破口,云归握着弓的手伸进了剑阵里。
一道道尖锐的细剑将他的手和手臂上的肉一片片削下来,露出里面森森白骨。
几乎是在一瞬间,他的手连同手臂就缩小两圈,里面白骨隐隐可见。
陈枳瑶将在她身上埋头苦干的杜宁推开,就要去阻拦云归。
云归手上的血肉一点点在空中串成落珠,他用最后一丝力气钩到了最中间的木盒。
白骨卡在木盒的后端将木盒整个钩出了剑阵,云归整个人也瘫倒在石桌下。
那木盒摔落在地上砸成两半,里头那颗白色的药丸“咕噜咕噜”地滚出来,正巧停在顾榭脚边。
顾榭没有犹豫,直接将药丸捡起塞进了嘴里。
云归挣扎着起身,被陈枳瑶一脚踩在地上。
“贱人。”
她不明白顾榭身边怎么总有些奇奇怪怪的人,会不要命地为了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付出自己的生命,或者是半条手臂。
她有些后悔,或许自己之前就不应该起这些没理由的戏弄之心,直接将云归一刀杀了,便也没这么多变故。
但是世上没有那么多如果。
不过好在事情还在他的掌握之中,只是她现在不能再叫顾榭活着。
一个上好的玩物就这样消失,她还是有一丝难过。
云归躺在地上,有些庆幸自己刚刚做出的决定。
要是连画和他说的没错,这颗药丸的药力至少可以让顾榭站起来踉踉跄跄地走上几步,而服药最开始的半个时辰里,顾榭甚至可以健步如飞地跑商一会儿。
顾榭自然也感觉到身体的变化,他知道这是解药的作用,但是他此时并没有失而复得的喜悦,因为云归还在那边。
他转动着手腕的红绫,想着怎样可以逼退陈枳瑶,他们又应该躲去那里。
云归的目光在一块有些松动的石砖上停留了一瞬,无声地勾了勾嘴角。
不得不说大师真的偷懒到不行,这房间的设计倒是和兄长的住所由说不清楚的相似之处,若是叫兄长知道自己的住所和碎叶城的主墓一个样,会不会像之前顾榭一样说些从不会说的脏话出来。
可惜他永远也没机会见到那副场景了。
他断掉的手臂切口处正汩汩地向外冒着鲜血,消耗着他的神智。
以这种状态,别说陈枳瑶,就是走也走不出园陵。
他忽然想起,自己很久之前答应过秣枝,说欠她三箭,想来今天要一并还了。
只是好像,要换个剑。
他抬眼瞧见自己头顶搁着的石剑,缓缓吐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