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枳瑶正要动手，忽然感觉脚下一股杀气，她下意识地侧身让开，就看见刚刚还像个死人一样的云归忽然撑起身子，一把拽下一旁的石剑。
第一剑，他朝顾榭挥去，同时按住一旁的石砖，平稳的剑气带着顾榭直接落进一条隐秘的暗道里。
第二剑，他朝杜宁和陈枳瑶挥去，将他们硬生生逼退。
第三剑，他朝身后的棺木凸起的地方挥去，就听见“咔哒”一响，蛛丝似的裂纹在房间的屋顶蔓延，带着不断砸下的碎石。
三剑还完，云归满意地笑笑，跌坐在地上。
他的意识开始混沌，他想起自己嫂嫂绣的好看的荷包，想起兄长精致的长弓；想起絮絮叨叨的十七，想起温婉清秀的宋清河……最后的最后，他想到那条猩红的长裙。
他眼光果然不错，不管是在交朋友上，还是在选媳妇上。
他眼前已经开始模糊，朦胧间看见暗道缓缓关闭，听见陈枳瑶愤怒的尖叫。
他的头无力地砸在地面上，眼中逐渐扩散的裂纹渐渐融入周边的黑暗。
云归笑了笑，心脏停止了跳动。
——顾榭，一路向前，不用回头。
顾榭顺着暗道滚下，跌落在一片草地间。
他挣扎着起身，明明腿上已经恢复了力量，却整个人还是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他的眼前，白灰色的园陵建筑土崩瓦解，带起杏黄色的灰尘。
他凄凉地笑了笑，觉得云归真是绝情，连将那条手臂还他的机会也不给。
林间只有一条小路，绵延悠长、一路向西。
他不会哭，也许久没有哭过，他也觉得这时候不能哭。
哭没有用，他很久以前就明白了。
顾榭从背后摸出云归塞给他的东西，是一块腰牌。
那是独月城的城主令。
他愣了一下，忽然开始呜咽。
但是仅仅只几个瞬间，他就又变回那个淡漠疏离的顾榭。
因为不管是十七还是云归，又或者是现在不知道在哪里的宋清河还是秣枝，都不会允许他现在停留在原地。
他要向前，一路向前。
他从地上挣扎着站起来，向前走了两步，又摔在了地上。
然后又爬起，然后又摔下……
爬起，摔下……
顾榭没有停留，也没有回头。
他要在最开始的药效消失之前，尽量远离。
秣枝醒来的时候，只看见一片乌黑的窗帘，和身边静静燃烧的安神香。
她感觉自己脖子有些疼，猜到是江离渊觉得自己情绪不对，强行将自己击晕带走。
她转了下脑袋，忽然开始战栗。
她的眼前又浮现出园陵坍塌的记忆，带着对她的肆意嘲讽。
宋清河端着吃食走到房门前，正好看见江离渊背着手站在门前，耳朵贴在门上，显然在听屋子里的动静。
宋清河愣了一下，不由得回想起今日早些时候。
她被人从背后捂住口鼻失去意识，等再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在房间里。
只是奇怪的是，将她掳走的人并没有绑住她的双手双脚，房间的设置也不像是囚牢。
正当宋清河疑惑的时候，房间门被人轻轻敲响。
她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将身边的瓷瓶攥在手里，然后才反应过来不管是劫匪还是贼寇都不会这般讲礼仪地敲门的。
她将房门拉开一条缝，看见个面容清秀的姑娘。
门外的姑娘冲她羞怯一笑，说：
“可以进来吗？”
宋清河愣了一下，不知道现在这些人都走的什么路数。
要说这是异族，未免看起来也太好说话了些。
不过就这样僵在门口也不是个事，再说要是对方真要硬闯，对于宋清河来说也没有什么挣扎的余地。
她点了点头，侧身将门拉开。
门外敲门的是个侍女打扮的姑娘，她冲宋清河笑了笑，说：
”姑娘不必惊慌，我家主子受了秣枝姑娘所托将你接到这里。“
宋清河一开始还觉得这人说话有八分可信，毕竟秣枝在碎叶城的熟人也多，要是托了哪个朋友帮忙也是很有可能的事情。
但是以防万一，她还是多嘴问了一句：
“你们的主子是谁？”
侍女不疑有他，不假思索地答道：
“江阁主。”
宋清河手一抖，那瓷瓶就要吊在地上，面前侍女微微一笑，身体向前一倾伸手托住那瓷瓶，将它轻轻搁在地上。
宋清河觉得这是自己这辈子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秣枝和江离渊是好友，除非秣枝站在她面前冲她点点头承认，否则她如何也无法接受。
就在她觉得冷汗涟涟的时候，门口出现一抹紫色长袍的身影。
她几乎是在那人一露面的时候就认出来人是谁。
——离渊阁阁主，江离渊。
她惊呼一声摔倒在地上，慢慢向后退去。
江离渊揉了揉眉心，显然不知道该如何同宋清河解释。
他想了半天，索性直接说到：
“你就安心带着吧，反正我也不会叫你出去，马上我还要去接秣枝，估计又是不少麻烦事。你安静些，到时候直接叫秣枝来和你解释。”
宋清河虽然心中恐惧，但是还是不得不接受她现在在离渊阁的现实。
直到江离渊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宋清河才觉得自己缓缓找回了知觉。
侍女站在她对面，表情很是和蔼，带着些长辈对晚辈的关心，叫宋清河汗毛倒竖：
“小姐安心休息，奴婢先行退下了。”
宋清河没有回答，她觉得现在自己的处境还不如直接被一刀抹了脖子来得干脆。
她刚要去开窗户，明明已经离开的侍女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出现在房间门口，脸上还挂着那诡异弧度的微笑：
“不必想着逃跑，在离渊阁，以姑娘的身手，逃不出去的。”
宋清河想了想，还是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有道理。
无论如何，这都是离渊阁，都是和影阁能相互抗衡的离渊阁。
而现在她看着传闻中凶神恶煞的离渊阁阁主，正像个小老头似的偷听人家姑娘的动静，只觉得有些好笑。
她到现在都忘不了江离渊将秣枝抱进房间时她的心情，那像是吃了泔水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