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敞开的大门,又瞧了眼在一边悠哉游哉的江离渊,几乎是下意识地说:
“你不跟过去看看?”
江离渊眉心一跳,有些无奈:
“她自己有手有脚,我跟着去干什么?”
宋清河觉得要不是自己实在是拿江离渊没办法,不然一定要将他的脑袋敲出个大窟窿。
“你不看看她现在什么状态,你也不怕她一个人死在路上。”
江离渊挠了挠脑袋,觉得自己之前就不应该来找这个祖宗。
果然,靠近女人,只会让他变得不幸。
江离渊深吸一口气,将一边的黑色披风搭在肩上,也追着秣枝的身影离开。
屋子里的俩人仗着轻功消失得无影无踪,宋清河突然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失落感。
她发现自己很无助,不知道应该做些什么,也不知道应该想些什么。
她想到十七,想到云归,想到顾公子,想到认识的裴素和若歌……
她想的太多,以至于每一个人都在她眼前变得模糊。
秣枝落在城主府的屋顶,瞧着府上灯火通明,只觉得厌恶。
她讨厌这片繁华,讨厌还没有阴沉的天空,讨厌脚下洋溢着欢声笑语的人群。
江离渊落在她身边,瞧见她像一团捉摸不清又极其容易被吹散的黑烟,漂浮在城主府的上空。
他感受到一种焚寂的孤独和决绝。
一时间,他忽然开始怀疑自己让秣枝来这里究竟是对还是错。
或许会不会直接叫一个人心死,比叫她持续的心痛,来得更温柔些。
但是这种时候再感到后悔显然已经为时已晚,秣枝不会在这时候乖巧地和他回去。
秣枝动了下耳朵,因为她听见两道脚步声。
几乎是在那两道人影进入室内的一瞬间,站在屋顶的江离渊眼神一凝,因为他察觉到那两人武功不凡,至少不是随意可以应付的角色。
秣枝死水一样的眼睛里划过一丝光亮,她不认识那两个人,但是已经猜出了他们的身份。
——悠然宗陈枳瑶和悠然宗杜宁。
——罪魁祸首。
老城主坐在主座,看着缓缓走进来的年轻男女,眯了眯眼睛。
在这种世道,年龄永远不会是一个人受人尊敬的原因,但是一个有身份和武功的年轻人,足以叫碎叶城的城主也暂避锋芒。
大殿下和二殿下坐在城主两侧,也同时抬头看向陈枳瑶和杜宁。
大殿下抿了口酒,二殿下掏了掏耳朵。
而趴在屋顶的秣枝,握住了腰间的剑。
“恭喜二位。”
城主朝陈枳瑶举起酒樽,后者也好不羞怯地回以一个浅笑。
“谈不上恭喜,毕竟刨了您祖坟。”
老城主笑得没心没肺,好像丝毫不在意园陵的坍塌:
“不打紧,不打紧。”
他心想,祖坟也不过就是给一群死人待的地方,哪里比得上悠然宗的全力支持。
“只是先前答应的事情……”
陈枳瑶看了一眼旁边饮酒饮得正欢的杜宁,微微一笑:
“自然不会忘。”
老城主这才开怀大笑,忽然又想起了什么,说:
“那个叫秣枝的姑娘好像还或者,要紧吗?”
陈枳瑶将酒樽搁在桌子上,有些不屑:
“虽然现在不知道顾榭死活,可就算活着我估摸着也被砸成了残废,但凡心思健全的也不会为了这么个残废念念不忘吧。”
老城主心想难道之前顾榭就不是残废,那个什么秣枝不照样跟在屁股后面。
坐在老城主旁边的大殿下微微皱了下眉,低头开始喝酒。
陈枳瑶瞧出老城主的不信任,娇俏一笑:
“城主不必担心,当时我亲自将解药在顾榭面前碾碎,一个武功尽失的残废,绝无活着从园陵爬出来的可能。”
一边喝酒的杜宁从美艳侍女的怀中看了陈枳瑶一眼,觉得这人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是越来越娴熟了。
陈枳瑶没有回头看杜宁,但是她感受到了身边探究和略带些戏虐的目光。
她没有搭理,心里有些不屑。
那不然要她说些什么呢,说两个悠然宗的高手追一个残废的小子还叫他将药给吞了?
陈枳瑶想了想那日天崩地裂的场面,暗骂一声疯子。
她永远忘不了自己是如何狼狈地跟着杜宁从那片树林里跑出来,忘不了自己凌乱的头发和灰扑扑的衣裙……
她已经暗自发誓一定要将这些事情偷偷藏在心里,再也不叫别人知道。
因此在老城主发问的那一瞬间,她就不假思索地准备好了早已经在心中回答过千遍的答案。
没有杀顾榭,是因为不屑;毁了园陵,是因为她想。
在听见脚下陈枳瑶回答的一瞬间,江离渊的心就一瞬间沉到谷底。
他小心翼翼地去看身边秣枝的表情,却看见秣枝脸上逐渐清晰的血丝。
他愣了一下,忽然反应过来,一掌拍在秣枝后背:
“吸气。”
这时候他也顾不上会不会被人发现,内力源源不断地往秣枝的体内输送。
在听见脚下那个女音猖狂而放肆的回答时,秣枝就感觉一双无形的手掐在自己的脖子上,一点一点挤压着她体内的空气。
她发现自己浑身都在颤抖,逐渐失去了呼吸的能力。
江离渊看着秣枝的嘴唇乌紫,觉得这件事情越来越复杂。
但是现在,他首先要做的,是叫秣枝别自己将自己憋死。
“喘气啊。”
他压着声音,不知道如何叫秣枝找回理智。
他知道自己此时无论说些什么都显得有些多余。他甚至有些恶毒地想,还不如直接给顾榭来一刀让他死个干脆,要是他就那么死了,秣枝只会心死,倒也比现在这样半死不活的强、
“顾榭没死,你没听见啊?”
秣枝手指甲嵌进肉里,试图保持自己的清醒:
“四……四颗一起……才……才可以。”
江离渊愣住了,他终于明白秣枝这般崩溃的原因。
唯一的希望,因为她的缺席,被彻底碾碎。
他好像回到自己背着母亲奔跑的那片丛林,回到那段亲眼看着母亲咽气的记忆里。
他忽然有些恨陈枳瑶,觉得这人长得确实碍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