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屠

第两百三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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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着秣枝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恨不得直接将秣枝一脚踢晕。

但是就算他再着急,他也知道这时候不是硬来可以解决问题的,在这种状态下将秣枝劈晕,一个不小心醒过来的就可能是个傻子。

他感觉自己的语言从来没有这般匮乏过:

“这和你没关系。”

秣枝摇摇头,她单薄的身影在屋顶一晃一晃,像是一阵风就能将她掀翻。

江离渊发现秣枝现在已经完全无法听清他说话,而他明显感觉到脚底传来的似有似无的探究目光。

他知道他现在没时间在这里和秣枝开解这个问题,再呆下去,不管是秣枝还是他都有被发现的风险。

他瞄了瞄秣枝的胳膊,又想了想,一手拎着秣枝的后衣领,将秣枝整个人像只橘猫似的提起,化作一道紫电穿过已经慢慢变得昏暗的天空。

宋清河站在门口,一眼就看见江离渊略显粗暴的动作,她吓了一跳,以为是这位离渊阁阁主终于装不下去趁着秣枝不清醒的时候一刀将人脖子抹了。

随即她就发觉自己的猜测实在是有些无厘头,或许是最近实在是诸事不顺,竟然能都开始想这些有的没的。

江离渊将秣枝往房间里一丢,“啪”地合上了房门,终于缓缓喘了一口气。

宋清河看着他瞬间瘫软的样子,有些不敢置信地问道:

“你是……在害怕吗?”

江离渊刚想说“废话”,又觉得这样在一个姑娘家面前服软实在是有些丢人,想了想还是没有说话。

宋清河一想,也觉得一个离渊阁的阁主没必要怕神志不清的秣枝,也觉得自己刚刚问的话有些冒犯。

江离渊不知道宋清河正在心里偷偷给他道歉,他只是觉得宋清河那直勾勾的目光有些惊悚,让他很是不自在。

他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忽然觉得这件事情变得越来越复杂。

宋清河没有见过还在影阁的秣枝,也没有见过孤注一掷的秣枝。

哪怕是在面对白公子的时候,秣枝都是自信的。

所以她下意识觉得,秣枝只是需要安静,需要缓口气。

但是江离渊见过危险的秣枝,见过被逼到绝境宁可废掉自己的手臂也会杀死对方的秣枝,并且他觉得此时秣枝的心态相比那是无有不甚。

因此他感到有些害怕,未知的害怕。

他看着房间里缩成小小一团的秣枝,又想起那天在林中的初见。

世上所有人都以为,影阁为了抓他在整片树林里布满毒烟,只有他知道,那时候还背着奄奄一息的老母亲,艰难躲藏的他,远够不上这种待遇和重视。

那片毒烟不是为他特意准备的。

他只是恰好逃到秣枝的必经之路上,碰上了那团迷烟。

秣枝是影阁很多人的首领,但是也有很多人想做影阁的首领。

而刚刚执行完任务受伤的秣枝,无疑是最好的目标。

虚弱,一无所知。

那些人是在杀他,也想杀了秣枝。

秣枝其实从头到尾无意救他,但是无奈想杀他的人也想杀秣枝,为了她自己,江离渊活了下来。

至于他母亲,不过是年事已高,被毒烟呛死了。

他始终记得毒烟熏哑了他的喉咙,朦胧了他的视线,他靠在一棵长满青苔的枯木上,看着他面前的少女。

江离渊摸了摸已经完全看不见的紫色眼睛,缓缓叹了口气。

除了他,再没有人知道这件事情的真相,因为所有动了心思的追杀者,都已经化为那片树林的沃土。

而他,自然背下杀人的凶名,站在影阁的对面。

他被秣枝救了不假,但是他讨厌影阁,讨厌那个装腔作势的秦沭。

宋清河不知道江离渊在想什么,她只看见他紫色的眼睛里流露着异样的光彩。

她到现在都没有问他和秣枝之间的事情究竟是如何,因为她并不好奇。

秣枝坐在地上,抱着膝盖。

她看见园陵在自己的眼前一遍遍坍塌,又一遍遍重建,带着凄厉的尖叫。

是她,自大而无知,强迫顾榭一路走到如今的境地。

是她,不负责任、盲目自信,要求顾榭有相信她的勇气。

她知道顾榭没有死,因为顾榭那样的人,不会这样轻易地被人杀死。

但是她知道有人将顾榭的骄傲尽数碾碎在地上,踩成粉末。

而这份骄傲,是被她强行从顾榭身体里抽离,捧到别人面前。

为了一份原本就不属于她的阳光和信念,她强迫着一个人,走着她期望的路。

太阳渐渐落到地平线以下,漆黑的夜晚在空旷的房间里投下一片连着一片的阴影。

那些阴影织成网,向她伸出干枯的手。

她听见黑暗在她耳边呢喃,带着蛊惑的期颐。

——回来吧,回来……

——你属于所有阴暗,生来承受肮脏……

秣枝缓缓将自己缩成很小很小的一团,融进那片粘稠的黑暗里。

天空中,浓厚的云彩缓缓移动,遮住最后一丝月光。

——黑暗,才是我的归宿。

——肮脏,是我应当承受的结果。

秣枝藏了起来,就连一向擅长追踪的影阁都没能找到她的下落。

陈枳瑶将剥好皮的葡萄送进嘴里,被酸的眯了眯眼睛。

虽然她觉得顾榭就算拖着半死不活的身体活着爬出了园陵,没了那几个没脑子朋友的帮助,终究也就落得个暴尸荒野的下场。

但是她的直觉告诉她,那个一直站在顾榭身边的小姑娘很可怕。

她其实不甚在意,但是到今天,裴家暗卫尽数出动,也没能找到她的下路。

这叫她有些心烦。

毕竟有些人,死了总比活着强。

一边的杜宁其实也没能忘记那个长得很美的小姑娘,虽然年龄尚小,但终究和陈枳瑶不是一种感觉。

他摸了摸鼻子,问道:

“那个叫秣枝的姑娘,还是没人找着?”

陈枳瑶不咸不淡地瞥了他一眼,没拆穿他的心思。

半响,陈枳瑶将最后一颗葡萄塞进嘴里,笑了:

“顾榭他们为什么会跑,我听说是裴家养了个好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