秣枝没有在意，撩起袍子一屁股坐在一边的椅子上。
“明日你带人进宫。”
二殿下一晃脑袋，没明白：
“那老头我几年不见一次，明日为何去见他？要替你求情吗？”
一边江离渊的注意力还在秣枝手上滴血的长剑上，好半天才听见秣枝说了什么。
江离渊眉心一跳，脑袋里忽然冒出个大胆的想法。
他几乎是跳起来问道：
“你要杀城主？”
旁边二殿下酒醒了一大半，仰头看着两人，像是见了鬼。
秣枝点了点头，说：
“我不确定大殿下和影阁会不会阻拦，需要二殿下帮把手。”
二殿下垂着脑袋，忽然阴恻恻地笑了：
“美人，可不能想得太美啊……”
秣枝没有对二殿下变脸的本事表示出丝毫的惊讶，她站起身，理了理自己的披风：
“我替你将人杀了，总比你背个弑父的罪名强。”
二殿下顿了一下，桀桀地笑了起来。
“一言为定。”
江离渊瞧着秣枝消失不见的背影，还觉得有些迷幻，更多的是掺和进去的痛心疾首。
他就应该猜到这个疯子不会任由别人踩在自己脑袋上撒泼这么久。
“还愣着做什么，将人都叫起来。”
江离渊揉了揉眉心，没好气地冲二殿下说了句：
“自己去。”
他到现在还有些在意，明明比自己先出来的秣枝，在比自己晚到的这段时间里，究竟去做了些什么。
秣枝没有马上回到离渊阁，她转身去了另外一个地方。
大殿下看着安静站在自己面前的姑娘，想从她脸上读出一丝可能的表情。
半响，他终于叹了口气：
“我知道了。”
秣枝点点头，用兜帽遮住脑袋，转身就要离开。
“我想知道，为什么现在，你还愿意将事情告诉我。”
秣枝回头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抬腿离开。
大殿下看着自己对面还一口未动冒着热气的茶，苦涩地笑笑。
“终究是我做错了。”
江离渊回到离渊阁的时候，几乎不敢对上宋清河的眼睛。
他觉得自己无法组织好语言，告诉宋清河明天秣枝要做些什么。
不过很快，他就意识到了一件更加崩溃的事情。
秣枝没有回来，她好像也没打算今晚回来。
顶着宋清河要杀人的目光，他出动了离渊阁所有的暗探，找了两个时辰几乎将碎叶城正反掏了一遍，也没找到一根头发丝。
他意识到事情逐渐脱离了他的控制。
下属走进书房的时候，看见阁主那灼灼的目光，差点转头就走。
江离渊在看见暗探的一瞬间，觉得自己脸上的表情从来没有这么温柔过。
他用一种期待的眼神，等着暗探汇报。
暗探只说了四个字
——裴府，被屠。
无论是裴公还是裴家大小姐，又或者是裴家的家丁，悉数死在府里。
只剩下些打杂的伙夫门房，被迷晕在门口整整齐齐排了一排。
裴府的青色石砖地上没什么溅出的血迹，还很是葱翠。
那面这些天一直飘扬在裴府上方的红色“旗帜”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取了下来，连带着困扰百姓很多天的臭味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裴公死的很安静，看起来和睡着了没什么区别，只是脖子上一道多了一道细细的血线。
若不是林学士约好裴公今日上裴府饮酒，怕是要花上好些时日才能有人察觉到裴府的异状。
江离渊一下瘫倒在太师椅上，觉得自己以后要离那疯子越远越好。
宋清河呆呆地回味着这些讯息，忽然痛哭出声。
陈枳瑶和杜宁也得知了这件事情，刚刚城主派人传话叫他们明日去府上商议。
有什么好商议的，不过是叫他们两个保着那条贱命。
陈枳瑶转了转手腕，忽然觉得事情居然没像自己想象的那样发展。
同样的讯息也传到两位殿下的耳朵里，大殿下又泡了壶茶，一饮而尽；二殿下捂着肚子，在榻上连翻了几个滚。
秦沭不在影阁，不知道去了哪里。接到密报的是穆九卿和白荮，前者愣了半宿，后者直接怪叫一声堂皇离开。
城主震怒，暗卫尽数出动，要将这个曾经的影阁首领绳之以法。
这些秣枝都不知道。
秣枝正一个人走在安静的街道上，瞧着街边一盏一盏的烛火接连熄灭。
她在黑夜里起舞，像一片被风卷走的落叶，从一片屋顶飞起，又落在另一片屋顶。
夜空很黑，没人瞧见月亮，也没人瞧见她。
今晚像很多日前的那个夜晚，影阁的成员沐浴在阴影里，寻找着异族的身影，无数的厮杀都借着夜色隐埋。
而今日，隶属于城主的势力尽数出动，寻找着秣枝的身影，无数的追捕都借着夜色进行。
但是没人瞧见那个小姑娘。
这一找，就找到了天亮。
陈枳瑶和杜宁被城主的门客连拖带拽带进了城主府，瞧见在**缩成一团的老城主。
她没明白一个小姑娘有什么本事叫面前的胖子吓成这样。
杜宁也不明白，他只觉得裴府是他们大意，毕竟那小姑娘也没胆子当着他们的面真掀起什么风浪。
老城主看出面前一对男女的不在乎，又往里头缩了缩。
影阁今日来得慢了些，但是并不影响大殿下凑这个热闹。
他必须要出现，不能叫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这种时候钻了空子。
二殿下看了一眼站在他身边的人，笑了笑：
“到时候，先杀了兄长，也不能叫秣枝逃了。毕竟杀我父亲的凶手，总要替我平息百姓的怒火。”
秣枝不知道两方人马都各自有自己的思量，又或许已经猜到了但是不甚在意。
她坐在街边的面馆里，将最后一口酸辣粉嗦进嘴里，将颗碎银子搁在桌子上，一头扎进人流里。
老板娘来收碗的时候，那个看起来很是好看的小姑娘已经不见了踪影。
江离渊躺在太师椅上，瞧见面前宋清河来来回回地踱步，也有些心烦意乱。
“有话说话。”
宋清河看了江离渊一眼，眼睛一闭，鼓起勇气说到：
“你去帮帮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