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离渊一瞪眼睛，差点没飞起一脚踹到宋清河脸上：
“你当我傻子好忽悠？我没跟着二殿下去杀她已经算是仁至义尽。”
宋清河本来听他的口气觉得这人真是心狠，一抬头正好看见江离渊有些躲闪的目光，忽然觉得这个热闹也不过就是嘴硬心软，知道这件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毕竟对面的这个人也在挣扎。
江离渊此时的心理确实是如宋清河猜测的那般，他不难猜到昨日秣枝去找二殿下的缘由。弑君这件事情明摆着越少人知道越好，何况明眼人都看出来二殿下不是什么善茬，但就是这样秣枝还是选择前去，那就必定有她的理由。
碎叶城中有两个赫赫有名的废物，一个是大腹便便每日就会摆弄些花草的老城主，一个是风流倜傥每日流连于青楼的二殿下。
但是他们既然活下来，活到今日。
除了城中一些真正的傻子每日看低这位埋汰那位，稍微有些脑子的都能看出其中的玄妙。
毕竟这位大殿下只是性子温柔些，但绝不是个良善的人。
二殿下不是真的风流，只是白家开的青楼是天然的庇护场所，杀手进不去，他也不出来。
老城主也不是真的避世，只是他看出来两个儿子都不是好东西，因此躲在他精心修建的城主府里混吃等死。
至今两位殿下没人将老城主揪出来杀了，不是没有缘由的。
城主府有数百奇花异草，争奇斗艳；城主府有数百弓弩机关，杀机遍布。
两位殿下知道，江离渊也知道，秣枝不可能不知道。
因此她要一心一意地对付机关，还有在府里喝茶的两位悠然宗长老，自然需要有人替她拖住城主府的暗卫。
江离渊抿了下嘴唇，看了看门外已经相较于之前明亮了许多的天空，知道留给自己纠结的时间不多。
他不是个好人，也不信奉什么有恩必报，更何况早之前秣枝的出手相救，明明也就是瞎猫碰上死耗子。
以当时秣枝的性子，决计只是顺手救下的他。
秣枝不知道那个平日里看起来无拘无束的离渊阁阁主此时正在因为自己在屋里抓脑袋，她只看见清晨阳光的浅金色光辉从云层中渗出来，照的她有些不习惯。
现在绝对不适合刺杀，但是她本来也没想着缩手缩脚地潜到城主府去。
她于主街顶头的拐角处现出身形，像一只张开双翼的寒鸦，径直顺着那条主街，向着尽头的城主府掠去。
所到之处，寒鸦声连绵不绝，破空声处处惊起。
推着板车进城运菜的车夫看见了她，叫卖包子的小贩看见了她，怡香阁里扭动着腰肢从凭栏经过的花魁看见了她……几乎是全城的人都看见自远处飞来一道黑影，极为短暂地遮住浅蓝色的天空。
自然，早些时候被派出散落在城中各处的城主暗卫，也看见了她。
一道道黑色的身影从街头巷尾显出身形，朝那颗灰黑色的流星袭去。
他们要将她杀死在这条主街上，不然，就是他们的失职。
秣枝没有回头，她能感受到身后空气发出的啸叫，能感受到绽开的层层杀意。
她没有回头，好像对身后的一切都熟视无睹。
她看到这片由她惊起的影子终于碎叶城主街上空的阳光遮盖，嘶哑的喉管里发出声似乎是愉悦的音节。
那一团浅浅的黑云，朝着城主府不断靠近。
二殿下带着离渊阁和白家叛出的那一脉站在长街的尽头，自然也看到远处的那么黑色。
他阴沉带着戏虐的眼神闪烁，终究还是叹了口气。
就连他也不得不承认，这样的人死了，会少去很多乐趣。
白荮跟在大殿下的身后，一言不发。
今日将会发生什么，她大致已经有了了解。
可明知道秣枝今日会死在这里，她却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喜悦。
或许因为她并不乐于看见秣枝以这么盛大的场面收尾，或许她没想到秣枝会这么直接放肆地挑衅。
异族杀人，至少还选了月黑风高的夜晚……
越来越多的百姓意识到那个黑影的目的，但是却没找到描述的语言，毕竟一个杀手或者刺客，不会这般明目张胆地宣告自己的目的。
宋清河看着从自己眼中一闪而过的黑雾，愣了一下。
江离渊缓步走到她身边，惊讶得没合拢嘴。
实在是有些嚣张……
不过他很喜欢……
“你去吗？”
宋清河又问了一遍，但是不同于之前语气里的焦急，这次她问得很轻，更像是一种自我说服。
因为看起来，江离渊去不去，已经没有多大的区别。
秣枝不需要一个人插手叫她活得久些，她只需要以最堂皇的姿态最快地杀死对方，无论是那个城主，还是那一对男女。
江离渊看着从碎叶城上空快速掠过的那片黑雾，忽然笑出了声。
他不喜欢影阁，不喜欢秦沭，除了年少时追杀的经历着实不愉快外，与秣枝多多少收有些关系。
他觉得不管是影阁还是秦沭，都在利用秣枝的性格，扭曲了她的意愿。
他不喜欢那样压抑自己的秣枝，不喜欢那样没有一丝喜好的秣枝。
但是等她再回来，江离渊第一眼就瞧出了秣枝的不同。
她的眼睛是灵动的，表情是鲜活的。
他有一种预感，只要那位顾公子还活着，秣枝终归会回到那种状态。
只是那个时候，需要秣枝也活着。
因此，若是叫那一群垃圾将秣枝这么耗死，实在是有些不值当。
宋清河正抬头看着那片黑雾的最前方，就感到身边一丝凉风，再转头，身边已经没有江离渊的身影。
她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
所以有些人天性如此，会相互吸引，会互相成全。
秣枝不知道江离渊这种时候忽然产生的那些玄妙心理，事实上，此时她对于任何外物都没有什么感情。
她只是要杀人，至于为什么要杀，不重要。
全城的人都在关注着这一场明目张胆的截杀，在等着城主府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