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不是不能受伤，也不是不可以失败，但不是以这样的方式，以这样的姿态。
他忽然有些不明白，就这样一个人，凭什么叫秣枝舍去自己的骄傲，抛弃自己的人生去成为他的影子。
他不明白，秣枝也不明白。
好像一切的根源都来自于最开始老阁主每日的教导，叫她坚信自己生来的使命就是守在秦沭身边，成为他的影子。
只是很久之后，有一个背着长弓的少年，在高耸的钟塔上告诉她，没有谁生来对另一个人有豁出性命的义务，更何况还是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秣枝看着手中滴血的长剑，忽然发现她有些想念云归，当然还有一贯吵闹的十七。
“你这个白眼狼，影阁怎么会有你这种人？”
秣枝瞧见指向自己的手，又看了看那人有些狰狞的样子，在众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忽然挥剑砍了下去。
只看见一时间鲜血四溅，那人抱着断掉的手臂跌坐在地上，哀嚎不止。
秣枝看着那人扭曲的面容，很是无所谓地摇了摇头。
其他几个人慌乱地将受伤的人扶起来，很是愤怒地看着秣枝。
“你这人好不讲理。”
秣枝看着这群应该算得上是后辈的影阁杀手，冷笑一声：
“什么时候影阁成了讲理的地方？”
那些人都是一愣，一个站得稍后些的女生突然开口：
“阁主对你那么好，你今日却对他刀剑相向。”
还没等秣枝开口，站在连画身边的苏妙妙忽然开口：
“你没听见你们那阁主对姐姐做了什么啊，这也能算好？有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
那姑娘明显一愣，脸涨得通红，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苏妙妙看见那些人地样子，冷笑一声。
秣枝瞧着面前的几人，缓缓开口：
“我不知道你们这种人都是怎么活到现在的，我只是很好奇……”
她看着面前义愤填膺的众人，勾了勾嘴角：
“碎叶城的事情你们没有参加吗，怎么还敢站在我面前？”
众人都是一愣，忽然感觉遍体生寒。
其实就在刚刚，很多人都看见影阁的阁主输给了曾经的首领，他们不平，他们不忿，是因为觉得自己面上无光。
若是还有曾经跟过秣枝的老人活下来，可能都会稍加劝阻。
影阁不是没有人想过挑战秣枝，甚至这种想法要比挑战阁主更为强烈。但是那些跟过秣枝的老人们明白什么时候该出头，什么时候不该。
秣枝看着面前这些叫不上名字的陌生面孔，目光最终落在站在最后的秦沭身上。
“你要一直躲在那里吗？”
她又转头看着影阁众人：
“你们……不离开？”
或许其中有个姑娘爱慕秦沭，又或者甚得白荮真传，总之她好像还有些不死心，又梗着脖子说：
“你这是欺师灭祖。”
一边穆九卿一听这话眉头一下就皱了起来。
就连他和若歌都没有这时候有劝说的心思，这几个人是生怕秣枝不去找他们的麻烦。
秣枝看着站在最后的秦沭，又看了看周围不少跟来参加城主大会的人异样的目光，她忽然意识到这件事情再想体面的结束已经绝无可能。
她轻轻叹了口气，看着一边树上的叶子被风扫到地下，像是自己逝去的曾经。
她张开手臂，最后一次拥抱了那些或喜悦或苦涩的回忆，然后挥手作别。
紫色的长剑划过碧空，直刺向站在秣枝面前的影阁众人。
或许有人根本没有反应过来直接被那长剑刺穿胸膛，又或许有人翻反应过来，又没瞧见秣枝手里攥着的那柄白色短剑。
几乎是一刹那的功夫，几人便碎成几块落在地上，只剩下圆瞪的眼珠子掉出来，咕噜咕噜滚了满地。
秣枝看着溅到自己披风上的血迹，又看了眼略微有些惊恐的碎叶城城主，忽然笑了。
“这么震惊做什么，又不是没做过。”
江离渊看着丝毫不掩饰的秣枝，看着她利落的剑法，轻轻笑了笑。
她一贯是这样，磊落直接，叫人很难回避。
秣枝看着被溅了一身血的秦沭，说：
“我且不说很早之前的那次围杀究竟有没有你的手笔，只是残害同门这件事情，很显然已经不是第一次做了。”
秦沭看着秣枝两侧的剑，又看着她略微有些笑容的脸，这才恍然明白面前的这个姑娘曾经为了当好自己的影子，都做了什么，都隐藏了什么。
他忽然有些后悔，又有些愤怒，他冲着秣枝吼道：
“你怎么都不和我说呢？”
江离渊是没想到这种时候秦沭还可以反咬一口，一时没忍住开口说到：
“你这人真行啊，这种时候还能倒打一耙。你也不想想就你那性子，她要是和你说，我估计这顾家老宅的事情还能再提前个十年半载。”
秦沭回头看了一眼江离渊，很是阴狠。
出乎众人的意料，秣枝好像并没有因为这件事情而感到愤怒，她擦了擦身上的血迹，发现只能将他们越抹越匀，只好作罢。
她抬头看着秦沭，忽然问：
“为什么要和你说？”
“这是我的事情，选择自然由我来做，和你知不知道有什么关系？”
顾榭听见秣枝的回答，偷偷地笑了。
这才是秣枝呀……是他喜欢得姑娘。
只不过和众人有些惊愕又有些赞叹的心情不同，秣枝在说完之后眼神很明显地飘忽了一下。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感觉自己有些心虚。
她转头看了一眼顾榭，很是恼火地甩了甩头发。
就这个家伙，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每次都打定主意不告诉他，可他偏偏用些奇奇怪怪的手段。
好烦……
秦沭不知道秣枝看顾榭其实是在心里偷偷骂他，他只是看到两个人交汇的目光，忽然苦笑一声：
“你真的喜欢他。”
这句话好像叫秣枝很高兴，以至于一瞬间忘记了两个人的立场。秣枝的眼睛狠惬意地眯了眯，像只晒足了太阳的猫，兴奋地舔了舔爪子。
“你好像，从未这样对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