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画看着面前敞开的大门，忽然心里生出些不好的预感。
她站在门口正要向前走，忽然脚下落了不知道什么东西。
连画低头，看着自己脚边半截的箭尾，忽然意识到有些事情好像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脱离了自己的控制。
她和身边的连黎对视一眼，径直冲进内城。
入城后，李恨寒快被自己看到的景色震惊了。这好像是她印象中自己第一次见到这样血腥的无主城，好像这种残杀终于超出了这座城可以包容的限度，一下子将繁华撕裂，将那些原本隐藏在最深层的阴暗尽数勾出。
奇水站在栏杆后，看着满城飞舞的箭矢，忽然有种说不出的畅快。
她看着那些人在街上奔跑着，哀嚎着，只觉得自己第一次像一个站在云端中的人，第一次可以尽情掌控别人的生死，可以将那些自喻不凡的人尽数踩在脚下。
那些人在他的脚下化成一个个奔跑的黑点，像是烂泥沟里不断扑腾的耗子，又像是每日烈日下不断寻找出路的蚂蚁。
终于在这里，她再也不用和那些人一样疲于奔命，只求从别人手中讨到一条活路；终于有一天，她站在了这个世界的最顶端，可以尽情的嘲笑。
她看着那些从各处青楼中射出的箭矢，那是裴晖的得意之作，也是她同意合作的目的所在。
那些玄铁制成的箭，有的钉在了街道上，也有的钉在了房屋的墙壁上，而更多的则是钉在了无主城百姓的血肉里。
其实奇水觉得，如此简单地让他们获得解脱，也是一种恩赐。
这座城如此的泥泞不堪，因为生活在其中的每一个人都有罪，没有谁可以逃脱出来，包括她自己。
奇水看着湛蓝的天空，觉得自己第一次品尝到权力的滋味。
她的笑声从最开始的压抑的、细碎的逐渐放大，最后变成毫不节制的狂笑。
她余光看见从城门处跑进来的几个人，知道今天这场说不上是复仇的闹剧，也会就此落幕。
李恨寒看着沿着主街一路蜿蜒的血迹，冷不丁被一支插在脚尖前的箭矢惊得后退了半步。
她看着四处已经被改造成箭楼的青楼建筑，不用转头就能感受到连画压抑的心情。
连画因为之前出去找秣枝，后来又去兰因城，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回无主城，竟不知道也从来没有想过竟然有人会在自己的眼皮子地下做出这种设计。
只是这件事情也不能怪公良，无主城实在是太过于杂乱，每日对付那些王城中的家族势力已经很是疲惫，大家又觉得在内城中的大多是些零星的势力。
更是因为曾经掌管内城的何爷和肖梁杰都已经死去，内城一定程度上已经脱离了城主的控制。
段良祤拂开射过来的箭矢，敏锐地找到这些箭楼的位置。
连画冲他使了个眼色，几人分别朝不同的箭楼奔去。
苏妙妙和宋清流跟在几人身后，本来一开始还觉得无主城有些新鲜，可是如今见到这样一副场景，那点微不足道的好奇心一瞬间被巨大的恐惧替代。
宋清流看着自己曾经待了许久的地方，看四处飞溅的血液和不断乱飞的箭矢，最后看见街边散落了满地的残肢碎块，忽然觉得这座城本身便应该是这副模样。
只是因为曾经有秣枝，有云归，才没叫他瞧见这最残酷的模样。
他忽然吗明白很久很久以前，在那个包子铺的门口，姐姐扇自己的那一巴掌，里面是多少的无奈，又有多少的艰辛。
他忽然知道，自己一路一帆风顺地长到现在，无论是秣枝还是十七云归，又都做出了多大的努力。
苏妙妙看见宋清流有些微微发红的眼眶，以为他是看见这血腥的场景有些不适应，就开口安慰他：
“没事的，宋姐姐如今也不住在这里，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宋清流知道自己的这些想法没有必要说给苏妙妙听，因此也就顺势点了点头。
就在两人躲在城墙脚说话的功夫，宋清流就感觉自己面前杀气骤减，知道估计是段良祤等人将箭楼摧毁或者停止。
连画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女子，忽然觉得有些认不出来。
她是见过奇水的，在那次华鸢的酒肆出来后，晚上在顾榭等人的院子里，她见过那个姑娘。
虽然没有什么特别的印象，但是连画觉得，那个低着头的姑娘是温柔的、恬静的、淡雅的。
然而今日，她看着站在自己对面的女子，看着她脸上那浓烈的妆容和很是畅快的微笑，知道她已经不是曾经的那个姑娘。
奇水对连画并不是很熟，也几乎已经记不清她的长相，更不会记得两人曾经在某处院子里有过一面之缘。
倒不是说连画平庸，而是这么多年，好像有人人为地将奇水那些曾经的记忆褪去颜色，然后一点一点地叫她淡忘。
好像到现在，她心里已经没有剩下什么东西，什么情感。
连画没想到就是这样一个平平无奇的姑娘成为压死无主城的最后一根稻草，没想到顾榭那帮人里就算是个普通的侍女最终也叫人不能省心。
只是她有些不明白，奇水这样做的理由。
“你是顾榭的侍女吧。”
奇水愣了一下，好像少爷的名字已经很少有人在她面前提起，好像她已经被自己的少爷彻底以往。
她的眼里闪过一丝迷茫，问道：
“你认识少爷，他还活着？”
连画翻了个白眼，一掌轰在那还在运作的机关上将那些自行运作的弓弩逼停，这才回答说：
“刚刚分开。”
奇水的眼里很是迷茫，她抬头望着连画，很是无助：
“那少爷为什么不来接我呢？”
连画想了想顾榭和秣枝之前那可怜样，想着你那个少爷之前忙着活命，现在忙着报仇，顾不上你也是正常。
只是连画一想到自己这座城就是被面前这个女人毁了大半，忽然就不想说话。
见连画不说话，奇水下意识地觉得少爷是真的没打算回来接自己，忽然仰天长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