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说她今日这件事情做得没错,这座城就是万恶之源,没有一个人知道珍视她,好好地对待她。
连画正要质问,谁知道面前这个女人不知道发了什么癔症,竟是直接开始狂笑。
看着她那副疯癫样子,连画也没了耐心。
本来就只是看着她是顾榭的侍女的份上,想着人要是只是个帮凶,便还是留条活路。
连画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更不会在这种时候还能耐着性子和一个几乎是陌生的人说话。
无主城的变故已经耗去了她最后的体面,眼下还不知道留在城里的公良他们藏在哪里,连画实在没有心情和一个又哭又笑的疯女人浪费时间。
她伸手正要劈下一掌,忽然想了想还是决定留她一条性命。
顾榭和秣枝总归算是自己半个朋友,若是因为一个侍女闹僵实在没有必要。
正巧这时,李恨寒和连黎等人也从其他地方赶回,正巧落在街上正招呼连画。
连画点点头就要直接从楼上飞下去,谁知道刚走了半步忽然觉得脚被人一扯。
若不是连画习武,怕是差点从楼上直接摔下去。
她看着死死抱着自己的奇水,忽然生了些杀心。
奇水半条胳膊露在外面,露出上面密密麻麻的鞭痕和淤青,显得有些骇人。
连画皱了下眉,最终还是忍住了杀人的冲动。
看见连画没有挣扎,奇水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是觉得连画心虚,竟是喊叫得声音又大了些:
“我认出你了,你是城主,城主!”
连画皱了皱眉,实在没有想到自己是城主和顾榭的侍女之间有什么关系。
奇水其实近日为讨秦公子欢心,本来过得也没有众人想象的那样风光。
半条手臂上尚且没有一块好肉,又何况其他地方。
她跟随少爷的梦破碎,自己又被困在这无主城不见天日,精神本来就极为脆弱,更像是全凭复仇的那口气吊着理智,这下子先知道顾榭没打算来找她,后又发现连画就是城主,整个人便如拉满的弓弦,一瞬间绷断。
她朝着连画扑去,却不料连画一个侧身躲过,就看奇水整个人从栏杆处翻出去,摔在主街的青石地上。
连画的脸色有些不好,径直单手一撑从楼上落在地上。
李恨寒先是被忽然从楼上摔下来的人吓了一跳,只是几人都是习武的,平日里也没少打打杀杀,对这种事情也就见怪不怪。
“箭楼都逼停了,段良祤抓住了人问了,是个叫奇水的姑娘设计的。”
奇水的整张脸砸在地上已经摔烂了,因此李恨寒没有认出她。
见连画点了点头,李恨寒问:
“你不用去找那个叫奇水的吗?”
连画指了指地上那具已经有些扭曲的尸体说:
“人已经在这里了。”
李恨寒先是一愣,然后点了点头:
“我有些担心华鸢,去找找吧。”
连画点点头,却还是安慰道:
“华鸢那丫头机灵,指不定躲在哪里。”
几人就这样朝城主府跑去,一路上寂静无声,整座城像是陷入了沉睡,城好像在一夜之间空了一样。
然而几人还没能沿着主街向前走多少,便再也走不动路。
李恨寒感觉自己一瞬间被抽空所有力气,一下子跌落在地上。
她看着面前一边墙边被一截断掉的九节鞭插在墙上的华鸢,看着玄铁的箭矢插在她的四肢,痛苦出声。
连画几乎是一瞬间愣住了,在她的设想里,从来不会出现这样的一幕。
华鸢或许没心没肺,但是绝对不是个傻子。
这种兵荒马乱的状态,连画觉得只要是个脑子还算清醒的人,就知道要躲起来。
段良祤看着蹲在地上的李恨寒,正要弯腰安慰,忽然余光看见一边巷口,呆在原地。
连画缓步走到华鸢面前,没有再去试探她的鼻息。
没有任何一个人能腹部被贯穿浑身插满箭矢还能活下来的。
她看着华鸢,忽然觉得她只是睡着了。
这是华鸢第一次在她面前这么安静,连画看着华鸢满是血迹的脸,发现原来华鸢的睫毛这么长。
她轻轻环住华鸢,没有在意那些已经干涸的血块蹭到自己的衣服上。
李恨寒看着倒在华鸢身边的另一具尸体,说:
“异族。”
连画一愣,缓缓离开华鸢,在看到那人面容的一瞬间,脸色铁青。
“我说那日梁丘沁为什么不敢和我们起冲突,原来是梁丘家数得上名号的供奉去做了别的事情。”
李恨寒脸上鲜少露出情绪,但这时她的脸已经胀得通红。
“因为时异族,华鸢才没有躲起来吧。”
“没躲起来的,不止她一个。”
一边一直沉默的段良祤忽然开口,说到。
连画愣了一下,顺着段良祤的目光看去。
只是一眼,她就再次僵硬在原地。
她没有李恨寒或者华鸢那么反感汤濡,在她的印象里,自己第一次见汤濡,是连城主任命他当首领。
她那时还小,长得也不高,只要微微抬头就可以看见那个青年微微翘起的嘴角,是难以压制的高兴。
她知道汤濡跋扈,也知道他专权,但是相对于一直跟在连城主身边给自己使绊子的商厝,她好像对汤濡总是多些包容。
好像就是年少时那匆匆的一次相见,在那么自信的笑容和毫不掩饰的喜悦中产生的包容。
但是汤濡从来不是个正气的人,不是个大度的人,不然不会对段良祤做出那样的事情,不会同意和李恨寒的婚事。
连画只是没有想到,自己再次见到汤濡,会是在这种场合,以这种方式。
华鸢没有离开,尚且可能是因为和自己是朋友的缘故,但是汤濡没有离开,却叫他们都有些惊奇。
连画看着那柄剑横着贯穿汤濡的身体,又从另外一人的腹部穿出,不知道为何想起很久以前自己在城主府看见的那抹笑容。
或许他从始至终都只是希望得到别人的认可。
段良祤看着汤濡的尸体,一时间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本来也不是很擅长说话的人,再说汤濡和他的关系实在是糟糕透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