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屠

第八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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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榭將紅綾收回手腕上,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麽,那因為運用內力而泛上的絲絲猩紅,像絲線纏上他瓷白的肌膚 ,襯得他奢靡而妖豔。他自己用手轉著輪子將輪椅推出房間,這三樓一排廂房的房門早就被紅綾幾個來回震碎的七七八八,隻剩下一堆爛木碎屑,散落在各處。

他看著麵前四散的屍體,哪裏還瞧得出這棲霞閣往日宏偉闊氣的派頭,一時間覺得有些好笑,又有些無趣。他低頭看了看自己胳膊上大片大片的緋紅,眼裏沒有一絲光彩,就聽見頭頂一道清朗的聲音:

“公子,這擾了人家的雅興,不落就陪在下對上一局,聊表歉意如何?”

那邊秣枝被顧榭氣的飛出院子,在屋頂上連翻幾個筋鬥,見著這滿街小販叫賣的五顏六色的吃食,便覺得就連這鄉野販夫都比那破院子裏的少年有生氣幾分,一時間又是氣又是悶,又不知道該如何發泄,來回思索半天,從懷裏掏出兩張銀票,順著大街一路掃**過去,將懷裏裏琳琅滿目的吃食一抱,就翻上屋頂,像是餓極了似的,麵無表情拚命往嘴裏塞。各種味道一下子全炸開在嘴裏,有種說不出的難吃。

她做殺手做了這麽久,早就習慣了隱藏情緒,也許是這安逸日子過久了,今日竟有些不受控製,那滿腔的翻騰竟直往外頭湧。她斜靠在屋頂上,眯著眼看橙黃的太陽,一時間竟覺得有些討厭這和煦的陽光。這大街小巷都攏在那夕日餘輝之中,祥和安逸,卻獨獨暖不了那破院裏的少年,像是將這滿城的陰霾全逼了過去,拚命壓縮藏匿,像是想要盡數隱藏在他身上,她覺得沒來由的厭煩,又突然覺得自己一瞬間有多麽的無力。

她麻木的將那糯米團子塞了滿嘴,那有些齁人的甜膩全堵在嗓子眼,嗆得她有些悶,她眼睛裏已經看不見這表麵繁華,看不見這大街小巷亭台舞榭,隻餘下那雙猩紅的桃花眼,一點點鑽進她心裏,那眼裏的道道血絲像是纏上她的眉眼,逼迫著她直視那眼底的一片血紅。她歎了口氣,在屋頂翻了個身,腿一吊一吊地晃著,將身邊那剩下的吃食蠻橫的掃向一邊。

就當她腦海中思緒翻飛的時候,突然見街邊一陣騷亂,她本無意管這些閑事,可是那一句句話好像自己生了腿,直往她耳朵裏鑽:

“你剛剛看見了嗎,那棲霞閣裏的惡鬼。”

“見著了,我那姑娘手都沒摸到就跑了。”

一群人嘰嘰喳喳了好半天,多半說的是些尋花問柳的事情,秣枝略過那些豔詞黃曲,就隻剩下什麽“惡鬼”“紅綾”的隻言片語了。她揉了揉眉心,心想,不會這麽巧吧。

說完凝神朝那珠頂玉壁的奢華樓宇瞧了好幾眼,又隨手抓了塊桂花糕,隻覺得甜膩的很,隻好將那剩下的糕餅一裹,縱身跳進巷子裏,將那糕餅隨手丟給個街邊的乞丐,飛身朝那棲霞閣去了。

顧榭抬頭看衝自己說話的公子,就見三樓一年長些的男子正一襲青綠色長袍,低頭撫琴,他皺了皺眉,將手腕紅綾攥的緊了些。那男子不知如何看見他的舉動,也不惱火,隻是從身後侍女手裏接過茶盞輕抿一口,低笑著說:

“公子莫怪,在下並無惡意,這是公子剛剛將和在下對弈的人嚇跑了,這才出言邀請。”

顧榭將身前一縷頭發別至耳後,抬眼看他:

“隻是在下腿腳不便。”

那人向後一瞥,站在他身後的侍女見狀足尖一點,翩然落到顧榭身後,手上一用力,連人帶椅子一起落在三樓屋裏。

顧榭低頭看那已經下的半滿的棋局,卻是問向別的事情。

“不知閣下又是掌管四家中的哪一家呢。”

那撫琴男子手裏一頓,伸手將那顫動不停的琴弦按下,微微一笑:

“公子覺得呢。”

“與我何幹。”

說完顧榭夾起一枚棋子,這才仔細去瞧那棋盤形式,這才發現,這棋盤已經接近死局,若想解局,怕是要費他大半天時間,不由得氣息一冷,就聽見對麵男子又說:

“在下不會那見血的功夫,隻有這點愛好,公子隨意即可。”

顧榭聞言抬頭瞧了眼那男子,不免覺得有些好笑,這麵前男子卻是沒什麽功夫,可是以眼下自己的狀態,也絕鬥不過他身邊的那女子,隻覺得萬分可笑,還真是應了之前自己那句玩笑話,倒都熱情的很,一個個接力似的往他麵前貼,竟是趕也趕不走。

他垂眼,將手裏白子按在那棋盤中央的黑子之上,下一秒,整張棋盤自中心裂開,裂紋直延申到棋盤四角,那棋盤上棋子紛紛炸裂開來散落在桌上,隻餘下顧榭手裏捏著的那顆白子,孤零零的躺在棋盤中央。顧榭猛地咳出一口血,將那正中央的棋子染得血紅,然後對那撫琴男子笑了笑:

“對不住,這局,在下贏了。”

說完自己轉著輪椅轉身出去了。

身後男子將琴弦按住,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對身邊那侍女說:

“好像被人記恨了。”

那侍女一撇嘴,絲毫看不出下人的謙卑,一邊低頭將那滿桌狼藉整理好,一邊像是有些玩笑的說:

“誰叫你這時候找人,不是找不痛快麽。”

那人聞言像是有些委屈的說:

“我這不是瞧著他替我將這棲霞閣都清理的差不多了,他又有趣的很,便想來瞧瞧麽。”

那侍女被他這模樣氣的一笑,將手中帕子砸他身上,眼神一凝:

“瞧,來的真快。你悠著些,若是過了火,倆祖宗誰鬧起來,我都護不住你。”

那人嘴一瞥,眼神似有似無衝樓下一瞄,又看了看遠處,那侍女一下就猜出他心中所想,將那茶盞在桌上一磕:

“你也別指著段良祤那家夥幫你,且不說到時候他究竟幫不幫,就樓底下那姑娘瘋起來,估計都夠你倆吃一壺。”

那人聽她這麽說,也不擺弄他的琴了,伸手將頭一支,隻是盯著侍女:

“段良祤也不行?那姑娘我見年紀不大,武功也不似頂尖高手那般流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