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屠

第八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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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女沒抬頭,隻是又將那帕子撈回來低頭擦著桌子:

“聽我的,別去惹那瘋子。”

那人將她手腕一攥,伸頭湊近了些:

“你若是說剛剛那公子是個瘋子,我也就認了,人家小美人好端端的,就平白被你這樣一頓埋汰,豈不是委屈了些。”

侍女白了他一眼,將手腕扯出來:

“公良半雙,你見著那姑娘了?”

公良一聳肩:

“沒。”

那侍女又白他一眼:

“那你就知道是個美人?”

公良沒說話,喝了口茶。那侍女突然湊近些,嚴肅的說:

“這城裏許是不少人要殺他們,但絕不可能有人殺得死他們。與你交好的段公子不行,那湯大人也就是夢裏出出惡氣……”

話還沒說完,公良好像沒聽見她說的話似的,徑直起身,背對著她看向窗外:

“我做什麽要殺他們,我謝他們還來不及呢,青涯。”

那名叫青涯的侍女見他這樣,也知道他的意思,將他那茶盞一端,又站他身後了。

顧榭才將自己半推半摔弄下樓,就感覺胸腔裏一片片猩甜直往上湧,從袖子裏摸出個瓷瓶來,咽了好幾顆,這才緩下一口氣,不禁又想起自己最初和秣枝相見時她給的藥,隻是自嘲一笑,覺得自己是今日被人鬧多了,竟也開始做夢,再一抬頭,就見門口一窈窕身影逆著光,靠著門框上側身看他,不知道已經到了多久。

他將袖子扯了扯,想蓋住自己身上異常的潮紅,發現都是無用之舉,隻得懨懨放下手,倆人就這麽無言互相看著,誰也沒先一步開口。

見他這樣子,秣枝也算是認了命,怕是自己不說話能被他活活憋死,顧榭還在那低頭將話盤算一邊又一邊,就見麵前少女三兩步將地上斷木一踢,蹲在自己輪椅邊,仰頭看他,眼裏又帶上點淺笑:

“我還不知道小公子脾氣這般大,真叫我刮目相看。”

顧榭低頭看眼前小姑娘眼裏璀璨的星光,竟下意識的想避開,怕自己周身那暗黑的霧氣,將那星辰染上一層陰霾,可是手上卻沒能吃上一分力氣。一時間隻覺得嘴中腥甜都沒那般澀口。

他想,怕是這些日子都被麵前小姑娘寵壞了,惹得的自己都放肆起來,卻什麽話也說不出來,又不敢對上小姑娘眼神,隻好低頭將嘴角溢出的血絲抹去,當做瞧不見她淺笑的模樣。

秣枝見他不答,以為他還在怨自己之前衝他發脾氣,又不願意服軟,可也不能再衝他發火,隻好輕聲歎口氣,就要去推他的輪椅。誰曾料章魚以為小姑娘是被他這樣子惹惱了,見她不作聲就要走,一時情急,竟將手腕的紅綾勾上小姑娘的手腕,沒繡絲線的那麵貼著她的腕骨,另一頭繡了絲攥在自己手裏,也顧不上自己手掌被鉤出血,就去拉秣枝,又怕力氣大了,就隻能一點點往後扯,外人看起來,到有些刻意討好的意思。

秣枝剛邁出一步,就感覺有東西直衝著手腕襲去,正納悶自己今日武功是越來越弱,竟叫人近身至此 剛想反手一扯,餘光正好撇到一抹紅,這才後知後覺的收了手,任由那紅綾纏上自己手腕將自己往身後拽。又一想覺得不對,再抬眼仔細看去,就看見顧榭手心不斷滲出的鮮紅,“呀”的輕呼一聲,就去拽他的手 ,顧榭下意識將手一縮,又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那手就硬生生停在空中,被人一把撈了過去。

秣枝低頭看他手心,剛想說上兩句,又不知怎麽的竟想起自己那日在朱府的樣子,雖說不出是和他一般的像,也像了個七八分,登時那滿嘴的話被人一下子硬生生按了回去,隻能是撇撇嘴,將顧榭手厭厭的放下去了。

其實若秣枝真存心要走,顧榭如何攔得住,隻是秣枝一下子也沒想明白顧榭到底要做什麽,又見他已經內息淩亂,唯恐自己一使勁將顧榭傷到了,就隻能就著他的力道向後退,剛退兩小步,就看旁邊兩截手指將她袖子一扯,她一低頭,就對上顧榭那雙勾人的桃花眼,惹得她也不知道手腳如何放,就聽顧榭隔著個輪椅扶手衝她說:

“這可不是我小氣,他們湊上來的。”

秣枝一挑眉,順勢捏上他脈門,可自己也不大通醫術,隻覺得他體內不對勁的很,又不敢開口問他,生怕倆人就這樣又吵起來。隻好是僵在當場,不知道如何是好。

“秣枝,他們都欺負我呢。”

秣枝聞言眼睛彎了彎,學著他的語氣

“我餓了,想吃糯米團子了。”

顧榭一愣,任由少女那狡黠的笑落了自己滿眼,他感覺那些在自己身上不斷收緊的黑色絲線都在少女話音剛落時陡然消失殆盡,可是又一轉念想到之前兩人的爭吵,不免那笑裏都帶上一絲苦澀,它並非不願意和盤托出,隻是他不願意將自己的那些心思暴露在陽光下,就在他麵露糾結時,麵前少女居然先他一步搶先開口:

“你這人怎麽這般磨磨蹭蹭,我都餓得這般狠,你還在那裏想些無關緊要的。”

顧榭一愣,還沒轉過彎來,就見蹲在他身側的少女從地上直接跳起來,落在他身後,直接將手搭在輪椅背上,他被這突然的舉動嚇的一愣,腦子裏隻是一片空白,隻感覺身下輪子被身後的少女推得吱吱作響,飛速的旋轉起來,眼中眼景色變化,等她回過神來,兩人早已落在街道上。

兩邊盡是商販聲嘶力竭的叫賣聲,還有時不時從那小巷裏傳來的兵器交接的響聲,各行各色的語言夾雜著清脆的碰撞聲轟然和他撞了個滿懷,好像一瞬間將他心裏那些糾結矛盾的心思抽離身體,帶著他們遠去了。

那個斜靠在青樓白狐狸皮上陰毒很辣的少年,蜷縮在濃稠的陰影裏尖叫著,被人猛地一拽,到這大街上直麵陽光。他抿了抿嘴唇,細長的桃花眼裏成了一抹真心的笑,好像迎著的這下午的陽光,他便真的不是那般不堪,不是那般狠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