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路军转战甘州

29、池窑户煤窑新开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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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这池窑户煤窑上,一周前孟学儒向池老板汇报说:现在我们开采的窑内有渗水现象,这窑恐怕不长久,开采的深了有可能发生塌方伤人现象,还是尽快另选地方再开一个窑吧。池窑户跟孟学儒到窑内观察,看到窑内顶部正在滴水珠,挖出的煤也是湿的,按照他们多年的采煤经验,再向前挖塌方的可能性很大。就安排孟学儒另选一处新窑。孟学儒在上下五公里的几个峡谷内走来走去,上山下山,左瞅瞅又看看的观察了三天,最后,他把选好的新地方推荐给了池窑户。池窑户过去看了,这里山坡是岩石层,岩石缝隙内透出的水分有黑色成分,下沟内的积水呈黑色,种种迹象表明,山体内有煤的可能性很大,上面的岩石层也不易塌方,确实是个好地方。池窑户和孟学儒商量,调来七八个窑工开始接表皮,开凿岩石层看是不是有煤。窑工们干了五天,揭开了地表层,果然挖到了又黑又亮的煤层。

池窑户很高心,准备选个黄道吉日,把新煤窑开展起来,孟学儒查了一下黄历,说后天就是个黄道吉日,宜动土和修造,池窑户他们就把开工日期定在后天壬时。新煤窑开工是个大事,要动土惊动山神哩,要摆祭祀,祈祷平安;邀请当地的狮子队,秧歌队来跳腾热闹一番,活活地脉;要摆宴席,把左亲右邻,煤窑的老板们都请来热闹一番。窑工们这两天平整场地,一来要跳秧歌舞狮子,二来准备以后做堆煤场地用,还要平整出一条通车拉煤的路。池窑户让孟学儒开了单子,安排几个人分头准备去了。

开工那天,新煤窑口立起了彩门,用松树枝围着,贴上了对联,横联是“岁岁平安”,两边是“沉睡万年木石聚精华,兴隆百业能源赖煤炭”。彩门前摆上香案,土地爷居中,两边各有东西两尊山神,土地爷山神前面摆五供,香炉1具居中,插三枝香;左右2花瓶,各插鲜花五枝,左右烛台一对,插红蜡烛。上午十一时许,主持人看到客人们、秧歌队、狮子队都已到齐,就宣布开工仪式开始,主持人上三支香;三拜,仪式第一项是主持人念敬香文,主持人念道:

“今有池姓窑户元瑜煤窑开工祭祀,焚香奉请本境土府尊神、东西福德山神,虚空过往监察尊神,仗此真香普同供养。

今日吉日良辰在此动土,开工采煤,恐冒渎神威,座上虔备香灯花果,五谷金银,三牲大祭,请来众神监纳斋诚,祈求开恩赦罪。

祈福城隍山神土地龙神列位尊神,慈悲给予成全,在兴工采煤期间,一切平安顺利,万事大吉。”

主持人道:仪式第二项,敬献五果。窑工们准备了苹果、梨、杏干子、山楂、核桃组成五果,摆成一盘,池窑户弓着腰,恭恭敬敬地端过去献上。

仪式第三项是敬献金银五谷,窑工们准备了大米、小米、小麦、玉米、高粱组成五谷,装在升子内,五谷上面放着三个金元宝、七块银元,池窑户弓着腰,恭恭敬敬地端过去献上。

仪式第四项是献酒,池窑户端起酒盏子,上面放着三杯酒,端给主持人。主持人左手在中间一杯用左手大拇指对住中指,沾酒上中下三弹指,第一指弹向天空,口里念“供养一切天神”;第二指弹向地面,口里念“供养一切地仙”;第三指弹向前方居中,口里念“供养一切生灵”,然后端起来由左向右均匀的洒在地上成一个圆弧,说“本境土府尊神请享用吧”!“东山神请享用吧”!“西山神请享用吧”!

仪式第五项是摆献三牲祭。窑工们把事先准备好的全羊、牛头、猪头摆到一个长条桌上,恭恭敬敬地抬过去献上。

接下来主持人说:“礼成”,再三拜。

仪式第六项:主持人宣布开工采煤,鸣炮,耍狮子、跳秧歌祝贺礼成。会场上炮声,锣鼓声齐鸣,狮子舞起来了,秧歌扭起来了,一筐筐黑色发亮的煤运了出来,这是个激动人心的时刻,会场上顿时热闹起来。

秧歌起源于插秧耕田的劳动生活,它又和古代祭祀农神祈求丰收,祈福禳灾时所唱的颂歌、禳歌有关,并在发展过程中不断吸收农歌、菱歌、民间武术、杂技以及戏曲的技艺与形式,从而由一般的演唱秧歌发展成为民间歌舞。至民国时期,“秧歌”已在全国各地广泛流传,这里的农村跳的当然是甘州秧歌了。

狮子在场子外围耍,秧歌在场子中间扭,绕花子,大家很用力,跳的很欢。秧歌队的领队当地人称“膏药匠”,手持一个拨浪鼓,走在场子中央,鼓子匠、棒槌、花丫头、叫花子各有四人,十六个队员要围着他转,所以是秧歌队的中心。为啥把领队叫“膏药匠”,这大概是因为他要结合现实或者现场情况自编一个段子说给大家听,让大家高兴。这是秧歌队的重头戏,大家都竖起耳朵,听这膏药匠卖个啥自编自蒸的狗皮膏药:

清明时节好时光,大家都在春耕忙;

大人娃娃全出动,来来回回跑地上。

种上麦子种油菜,来年丰收有希望。

池老板,有眼光,煤窑开展财源广;

敬了土地敬山神,五果五谷祭祀全。

扭过秧歌舞狮子,锣鼓喧天闹一场;

鞭炮阵阵地脉活,煤窑安全有保障。

哎!哎!有保障来有保障!

大家说,我的膏药怎么样?

人群内有人喊道:“好!好!好着哩!再来一段。”膏药匠转动着拨浪鼓,扭动着身子,又自编自蒸的说了一段:

提起当今大事情,大家都说是红军;

红军恩,红军情,红军对咱像亲人。

腊月寒冬村外住,宁可受冻不扰民;

打土豪,分田地,件件事情暖人心。

白干活来不吃饭,拿了东西要付钱;

村庄整的亮堂堂,东家夸来西家赞。

姑娘媳妇不躲藏,进进出出很安全;

头可断,血可流,革命意志很坚强。

全心全意为人民,谋图社会大变样;

这样队伍哪里寻?只有红军西路军。

可叹军阀实力强,红军愿望没实现;

缺弹少粮没支援,孤军奋战很艰难。

血洒疆场汗流干,悲壮撼动祁连山;

流落红军很可怜,活埋砍头坐牢房。

回归路途有阻拦,期盼大家帮一帮;

红军话儿说不完,大家听了不要传。

知人知面不知心,就怕有人去告状;

好心人来没好报,鞭抽坐牢罚大洋。

不说……

膏药匠还没说完,还要继续说下去,被其他人出来拦住了。咋说上红军了,这膏药贴到了大家心坎上,真心话儿打动了大家。周围有些人拍手鼓掌,有些人伤心的摸眼泪,有些人担心这样说真话,被保长、乡长、国民党党部、马家队知道了是要遭受鞭抽要坐牢的。所以喊道:“快,锣鼓开始,狮子、秧歌子继续跳。”

锣鼓响起来了,狮子又舞了起来,秧歌子扭了起来,打断了膏药匠的段子,膏药匠什么也不顾了,挣脱阻拦他的人大声喊道:

不说出来憋得慌,坐牢挨鞭我认了;

不怕有人告发我,人干坏事遭天谴。

大家默默无语,这次事件后,好些人担心膏药匠在大众场合说了红军的好,会被抓去坐牢挨鞭子,膏药匠却奇迹般的没事,大概是没人告发吧,现场也没有乡长、保长之类的人。狮子,秧歌闹完后已到中午1点钟,大家都去坐桌子,搭贺礼,喝酒吃席。客人们大概是受了膏药匠的影响,谁也不说话,静悄悄地吃席。孟学儒觉得这样不好,今天煤窑开工是喜事,应该热热闹闹的。就招呼大家说:“老板们,乡邻们,朋友们:大家多说说话,喝酒猜拳,热闹起来。”说完端起了酒盏子,给客人们敬上了酒。

刘蛋儿也响应孟学儒的号召,唱上了不知名的情歌。刘蛋儿唱上一句,几个懂词会唱的客人附和上一句,大家一下子高兴了起来,席间气氛变得热烈了。

五哥穿的一身青呀,小妹妹好像是一根葱;

高山上点灯不怕风呀,我不嫌五哥家里穷。

对着石头把话说呀,咱俩的心思儿不变挂;

坐门外不是散散心呀,当等五哥放羊来。

红绸裤子绿袜袜呀,小妹妹好像是一朵花;

山又高来路又远呀,小妹妹撵他撵不上。

一天看他看几遍呀,一时不见想得慌;

四下里一望没人烟呀,想起了小妹妹泪涟涟。

五哥高兴地回头看呀,小妹妹说话羊跑乱;

小妹妹听见羊鞭响呀,假装沟边洗衣裳。

知心话儿不交缠呀,满天星星出月亮;

见小妹崖坡上去放羊呀,脚步子抬起个没心走。

石头打在羊背上呀,看你抬头不抬头;

木梳梳来篦子挂呀,梳来梳去盘上了头。

五哥哥山上打口哨呀,小妹妹门前低头笑;

爹妈说地我迟了呀,山柴难捆又难挑。

手搬门边往外瞅呀,不见五哥到门口;

剪一股头发当灯捻呀,滴一点眼泪当灯油。

五哥送到半山顶呀,知心话儿多叮咛;

舍我身子舍我命呀,舍我的五哥万不能。

那条黑色流浪狗不知是从哪儿找来的,可能是闻到了肉味,前腿站后退坐的在客人们周围移动了几处,或者摇着尾巴围着桌子转,乞求似的望着客人们,池窑户和窑工们给流浪狗扔过去几块骨头,又给了鸡头等其它食物,大家吃肉时让狗也享点口福,别把狗给饿着了。

席闭,已到了下午,太阳还没有落山,大家发现又来了三个人,原来是念唱《甘州宝卷》的,想不到池老板还安排了这项活动,这可是大家都想要听的,是等了很久,梦寐以求的文化娱乐活动,窑工们更加高兴了,大家都喝过了酒,晕晕乎乎的,胡乱兴奋起来。

宝卷念唱开始,念唱人首先点灯,另两位弟子一人空鼓伴奏,另一人摇摆着玲儿,发着清脆的声音;念唱人走香、净场;接下来净手、漱口、净耳;然后是请卷开唱:

“《敕封平天仙姑宝卷》初展开,亲朋好友都听来,天下太平民安乐,风调雨顺春常在……”而后开始正式念唱卷文,大家一听,原来念唱的是《仙姑宝卷》。每唱一句,听卷的人都要齐声接唱一声“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营造出一种淳朴原始的艺术气氛。

《仙姑宝卷》,是明清时期张掖人根据本地素材所创,内容是黑河岸边的柳仙姑在黑河上修桥的传说故事,极具张掖地方特色。此宝卷语言生动传神,故事情节环环相扣,引人入胜,可谓宝卷中的精品。仙姑娘娘是河西地区老百姓怀着对大自然的敬畏、由自己创造、又自己顶礼膜拜的神灵。对仙姑的信仰反映了河西地区历代民众对幸福生活和平安吉祥的一种企盼,寄托了人民群众对风调雨顺、民族和睦的一中精神追求。可惜那天大家都喝多了酒,再就是膏药匠说了红军的事,大家都知道红军的处境,心情不好,配合的不行。有人支支吾吾没跟唱,有人打瞌睡,有人吐酒乱说话,根本没有听清年卷人说些啥,把一场期盼已久的,好端端的文娱活动就这样糟蹋了,池老板花了钱,却没有起到应有的作用。

宝卷念唱完毕,客人们酒足饭饱,又听了宝卷,玩的很尽兴,吴有粮喝的有些大了,晕晕乎乎的被人搀扶着回到窝棚内,一边走,一边絮絮叨叨地骂道:“他妈的,这啥世道,马家队这帮坏蛋,不让好人活,红军真可怜……”有个窑工赶快过去,用手堵住吴有粮的嘴,怕他乱说出乱子,一遍搀扶着他说:“走,走,睡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