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七条线报提到了河上的一条船。其中几条可以立即剔除了,剩下的三条在时间和地点上都对得上。
在刚刚离开尼翰的地方,一对坐在露台上的老夫妇看到了那条船。几乎可以肯定,这对夫妇现在已经离世了。尼翰位于玛丽堡和斯特利涅贾德的中点。老夫妇认为时间应该是晚上十点左右,那时电台刚播报完晚间航运快讯。
在科嘉一带,几个在码头上喝啤酒的少年也看到了。他们对于时间不太确定。实际上,他们中只有一人记得那条船。当时以为船上是他认识的人,还向船挥手。不过他弄错了。
第三条线报来自一个渔夫。当时他位于里坦诺下游某处,说他看到有人划船转入斯特利涅贾德水道。这事之所以会引起他的注意,是因为那人划船划得很糟糕。或许让他有所反应的是桨声,而不是别的什么。当时他的眼镜不在船上——即使不用眼镜也可以好好捕鱼,因此他也说不清看到的是不是那个女孩,不过他听到了笑声飘过水面,是一个年轻姑娘的笑声。
警方和所有的目击者都联系过,也将他们的话记录下来了。不过埃拉没找到任何后续行动的记录。
纯粹是例行公事。
“还有一件事。”她说。
“什么?”
乔乔看上去很烦躁,对她说的每一句话都予以敷衍了事的回应。假如说之前他们在某种程度上算是一个团队的成员,那么现在不再是了。她有几天没见到博施了,或许他正在侦办另一起案子,或许他休假去了。西尔婕也是一样。不管怎么说,玛姬恩·奈达伦已经认罪,正在拘押中,法医鉴识证据牢不可破,那乔乔干吗还要驱车一百公里跑到克拉姆福什来?
难道是来喝咖啡的?
他明白,埃拉心想,他或是感觉或是怀疑其中当真有蹊跷。她第一次在他身上看到了和自己相同的特质——一种执着,内心隐藏着某种令人不安的东西。
“与其说是线报,不如说是投诉。”她继续道,“不过似乎没人调查此事,甚至没有回访。这事和莉娜事件没有任何直接关联。”
“但是?”
“那是洛克涅的一个寡妇打来的,她说她已经打了三次电话。”
二十三年前,他们对这种事还是挺上心的,要确保不遗漏任何东西。所有东西都整理成文档,收入档案。在朗读的时候,她很想换成那女人的翁厄曼兰乡音——那是几种古老方言的混杂,这些方言你很难再听到了。她把这乡音和她的祖父母以及一个逝去的世界联系起来。不过她没这么做,她只是向乔乔翻译那段电话通话:
报警人:“有人又跑进锯木厂了,天知道他们在干什么。可警察还没来。”
接线员:“抱歉,不过你说的是什么地方?”
报警人:“就在这儿,在洛克涅。门开得大大的,某些人还有他们的妈妈就可以大摇大摆地走进去。不知道是什么人在这里乱逛,这种感觉可不好。现在又发生了有关那女孩的事,真讨厌。”
接线员:“你见到那个女孩了吗?”
报警人:“那样的人在那里逛**,我不敢过去。”
接线员说:“如果与失踪的女孩莉娜·斯塔弗雷无关,我建议你拨打另一条线路……”而打电话的女人开始泛泛地抱怨当局对不在海边的社区置之不理。
乔乔坐下来,拿着一支笔敲击着桌子边缘。
“我不确定自己跟上了你的思路。”他说,“这有什么意义?”
埃拉放下自己的平板电脑,打开一张地图。
“这只是一个想法,”她说,“不过如果你看看这里……”那条狭长的水道长五公里,如同一条没有终点的支流。她指出洛克涅的旧锯木厂,正位于水道中点。
“她们为什么要划船去这里?”她问道,“如果她们要拜访某人,为什么那个人不出来?”两人都没说出随之而来的想法,不过她能从他眼中看出来:除非那个人就是凶手。
相反,乔乔只是问道:“那船里的另一个人是谁呢?如果还有另一个女孩失踪,他们肯定不会错过的,对吧?”
埃拉放大卫星地图。在洛克涅水道里的标杆之外,这片地区所能看到的只是模糊的绿树和大概是屋顶的星星点点的痕迹。
“我小时候经常会跑到这种地方去。有点偏僻的地方,在那里可以感受到自由。”
“那莉娜的父母怎么说?他们以为她上哪儿去了?”
“莉娜告诉他们说自己去一个朋友家过夜,可她并没有出现。她一路走到玛丽堡肯定是有理由的——我是说,那在好几公里之外。”
“去见男孩子?”
“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当她看到那群小子在路上闲逛的时候,她为什么不在路边待着呢?”
“警察怎么看?”
“一旦他们把注意力转向欧洛夫·哈格斯特洛姆,他们就对莉娜当时要去哪儿完全失去兴趣了,这不再是重要问题了。”
乔乔在椅子里转过身,他的目光横扫克拉姆福什市中心的平板屋顶。一阵漫长的沉默。
“昨天我和于奥默的医生聊过了,”他说,“他有肺部感染和发烧的症状,不过已经控制住了。他的瞳孔有反应,对触摸有反应。”
“他们觉得他能醒过来吗?”
“他们和我们一样,尽量不做猜测。”
埃拉等着,结果等到的又是沉默。
最终她开口了:“在针对欧洛夫的讯问里,有那么一会儿……”
“怎么?”
“你有时间吗?只花你几分钟的时间。”
“怎么回事?”
“我想让你亲眼看看。”
乔乔站起来,他的姿态中透着一股不安。他还顺便倒了一杯咖啡,从一个塑料盒里抓了一把果冻糖——就是父母在孩子为学校旅行进行募捐时买下的那种糖果,橱柜里放着整整一摞。
他们挤进狭窄的放映室。埃拉再次观看那盘录像带,快进到那个地方。
图像出现在屏幕上:欧洛夫坐在一张塑料泡沫沙发上,眼睛盯着地板。
“不是像我和他们说的那样……她推我,我摔倒了……地上很脏,各种脏东西。”
“之前你为什么不说?”
“因为……因为……她是个女孩,就是这么回事。我没想到,肯定是因为这个我才摔倒的……”
断断续续的述说进行到末尾,在此期间乔乔一块接一块地嚼着糖果。他们听到讯问员逐渐加大力度,“劝说”欧洛夫不要撒谎。直到播放到他问妈妈在哪儿的那一段,埃拉按下暂停键。
“如果他说的是实话呢?”体内一股熟悉且根深蒂固的冲动想让她闭嘴,可她置之不理,“如果莉娜自己离开了,那奈达伦说的话就可能是真的。或许有人在河边等她,不然她为什么要走那条小径?”
“再放一遍。”
埃拉倒带,现在她对录像的时间节点已经熟记于心。
“然后她抓了一些荨麻,像这样……然后她把泥土塞进我嘴里,说她变得脏兮兮的都是我的错,是我把所有事情都搞砸了。”
乔乔从她手中拿过遥控器,按了暂停。
“这是被强奸后的正常反应吗?”
“什么?”
“担心自己弄得脏兮兮的——我是说,就字面意思。”
在这段录像再次播放完之前,乔乔已经站起来了。他在外边的走廊里来回踱步,埃拉任由录像继续播放。根据报告,当时欧洛夫说:“莉娜真棒!妈的!她真棒!”就拿她在成长过程中认识的男孩来说,如果他们被一个女孩推倒并羞辱了,他们绝不会对自己的朋友实话实说。他们中的哪一个不会说出类似欧洛夫当时所说的那些话呢?
每当乔乔靠近,又或是他抬高嗓门,她都能听到电话通话里的只言片语从外面走廊传来。
“我不是说我们应该重启调查,不过如果之前犯了错……不,我做不到,你也知道,他现在处于昏迷之中……是,我明白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不过在瑞典电视台某个记者收到风声之前……不,我们不能任由媒体摆布,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不过如果有个新的目击证人提供证词,我们当然应该采取主动,派几个人调查一下,只是更加仔细地查看那个地区。”
自告奋勇给她带路的那个人拨开前方的树枝。在这片老旧的工业区,白桦树不受滋扰地恣意生长。那透过枝叶的亮光有点特别,如同具有魔力一般。两人在羊齿草中穿行。
“你得明白自己要上哪儿去,才能找得到路。”他说。
当他们即将踏入洛克涅的锯木厂时,锯木厂建筑在前方浓密的绿树丛中赫然显现,大块剥落的石膏,砖块,开裂的灰泥。鉴识技术人员已经工作了十二个小时,但没有任何发现。
埃拉跨过一堆碎砖。大门呈四十五度角开着,曾经是窗户的地方现在只剩下一个个空洞。一个技术人员有条不紊地步入门内,小心翼翼地捡起废旧金属,扫开灰泥。这里有个看似某种炉子的东西,已经生锈,还有落下的横梁。半面后墙已经倒塌,你可以一眼看穿这栋建筑。
森林已经侵入到建筑之内。
“这是一间锅炉房兼铸造车间。”那个有点年纪的向导说。在埃拉下车的时候,他就站在路边,自告奋勇加入她的行列。他已经注意到了这个地区的行动。“以前这里挤满了挪威难民,战争期间他们就在这里工作。你有没有听说过格奥尔格·舍曼这个人?就是在索莱夫特奥法院里用实弹扫射的那个工头,有人骗了他的钱,然后一切就变得越来越糟。锯木业大繁荣是在二十世纪初,这事发生在那之前,当时这里就和没有法制的狂野西部一样……”
埃拉观察戴着手套的鉴识技术人员的一举一动。他们查看拾起的物品——旧工具,杠杆,一根生锈的链条。
林木业在兴盛时期有两万从业者,当时这河谷里有六十家锯木厂。现在只剩下一家位于博尔斯塔布鲁克的锯木厂还在营运——其出产量超过原来那六十家锯木厂加起来的总和,而雇用的员工只有不到三百人。
那些不熟悉此地情况的人认为这里是人烟稀少的乡村地区,然而事实是,阿达伦河谷在本质上是一个工业区。虽然此地的工业早已消亡,却仍旧如幻肢疼痛般挥之不去。
人们从其他人那儿听来零散的流言,让一切缓慢地复苏,自然地侵入。
那人还站在她身后,越过她的肩膀张望。当他提到自己认识以前锯木厂的老板但没有得到她的回应后,他就安静下来了。
“有很多孩子在这里逛**吗?”她问道。
“现在没有喽,或许他们有更有意思的事做,看看网飞(Netflix)电视剧什么的。也没多少孩子还住在这一带了。”
“九十年代中期的时候你住在这里吗?”
“在啊。”他说,“我是七十年代从阿尔博加过来的。当然了,当时这里和‘衰败’可不沾边——我记得那些墙壁还是完好无损的,不过我也不能肯定。一旦你见过几次之后,你就不会留意它们了,你会忽略这一切。不过这个地方从来都吸引不了太多游客,太偏僻了。老实说,在路上或者在河上几乎都看不到这里。”
鉴识技术员看见他们了。他手拿着一块砖走过来,双方隔着一个空窗户进行自我介绍。
“看看这个地方。”他说,“说来也怪,人们居然没有把这些东西搬走,感觉就像是在考古,只不过所有东西都摆出来了。”
她被允许进来。因为就算有任何证物,也被当地野生动物和天气破坏得差不多了,基本不剩什么了。埃拉谢过她的向导。通往门口的阶梯已经朽坏,她正准备爬上半米高的门槛,这时电话响了。
一个她熟记于心的预付费号码。
她穿过一丛荨麻,在一处石砌地基上坐下。地基上的建筑早已不见了。
“你们那群人在干什么?”马格纳斯问道。
“你为什么老是不接电话?”她试着给他打了几次电话。每当他失去联系,她都会因此气恼。
“抱歉我没有一直在线。”他说,“你想怎样?”
“想谈谈。”
“谈二十三年前的事?”
他明白,埃拉心想。他接听了朋友的电话,他只是不愿和我说话。
“你为什么没有提起过莉娜·斯塔弗雷曾经是你的女朋友?”
“我听说你在四处打探这事,”马格纳斯说,“有意思吗?”
风儿在树木间低语,一只布谷鸟在远处啼鸣。如果能把森林的声音和她体内的声响——脉搏声和心跳声——隔绝开来,那该多好啊。
“我不想在电话里说这事。”埃拉说。
距离旧铸造车间不到五十米处有一栋黄色的木屋。这栋房子的历史可以追溯到锯木厂的兴盛时期,看样子曾是某个经理的别墅。
那个打电话投诉的老寡妇曾经住在这里。她的一个女儿接手了这栋祖屋。在花园里,她给埃拉端来一杯大黄汁。
“我记得很清楚,”她说,“妈妈几乎每五分钟就想让我来这儿一趟——当时我住在哈纳桑。那个事让她大受震撼。”
当然了,英加玛早已离世。莉娜失踪时她已经八十多岁了。
“你们现在为什么又联络了呢?妈妈说当时没人费心给她回个电话,没人愿意听一个老太婆说话。”
埃拉斟词酌句,在洛克涅,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警察在旧锯木厂有所行动,不过他们没有任何理由将此事与莉娜的失踪联系起来。
“收到新的线报,”她说,“因此我们要对以前的线报进行梳理。不一定和这事有关,不过如果你不对别人提起这事,我会感激不尽。否则的话我们的工作会更加难做。”
“不,不,当然不会。”那女人说着又倒了一些大黄汁。这大黄汁是根据她的外祖母和母亲代代相传的秘方调制出来的。
她还记得九十年代时英加玛说过的一些只言片语。
有一些十几岁的少年在旧铸造车间一带逛**。英加玛先是留意到气味——那些人在那里生火。当时地面很干燥,有火势蔓延的危险。
当时英加玛曾经走到那块地的边缘,朝那些人大喊,可他们只是哈哈大笑。后来她看到其中一个在河里洗澡。当时她是要去河边洗刷碎呢地毯——尽管她拥有洗衣机已有数十年之久,她还是坚持这么做。
那些人看起来像无业游民。
“当然了,这是妈妈的原话。”
如果她没弄错的话,当时还有人骑着一辆摩托车,在那里停下来。
“你母亲当时在电话里可没提到这事。”埃拉说。
“我猜和警察对话让她感到紧张吧。她以为会有人过来听听她说话。”
“你能确定日期吗?就是莉娜·斯塔弗雷失踪的那段时间吗?”
那女人思索片刻。
“或许不能确定。”她说,“当然了,我知道她曾经提到过——当时我不得不扔下孩子,开车跑到这里过夜,所以那肯定是件大事。第二天我说要过去看看,她不让我去,不过中午时我还是去了。我什么都没看到。或许那使她所有的担忧满溢而出,你也明白那是怎么回事吧?当时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可从其他角度来看那或许是二十年前的旧事了。”
埃拉提醒她不要和任何人提起两人的对话。离开前她还对那大黄汁加以夸赞。
当她驾车朝滨海高岸驶去,景致变得愈发壮丽。道路在柔和的山峦之间蜿蜒,出现在她头顶的险崖变得愈发峻峭。湖泊,海湾,水面倒映着黝黑的森林和明亮的天空,如同出自童话里的东西,被施以魔法——当你听到这句话,你脑海中就会浮现这样的景致。
埃拉轻而易举地找对了地方。那是位于诺丁格拉南边的一个农场。
手绘的招牌上写着:跳蚤市场—画廊—咖啡。车道上停着几辆车。不过这里和里肯的地盘大不相同,简直差远了。所有车子都熠熠生辉,有奥迪、宝马,一辆车挂着德国车牌,另一辆挂着挪威车牌。游客们在世界文化遗产地穿梭着。
现在和马格纳斯同居的那个女人伸出一只冰冷的手。她名叫玛丽娜·阿纳斯多德,比马格纳斯年长,约五十岁。她在谷仓里售卖自己的瓷器。幸运的是,她正忙着招待顾客。
“拿点酸橙馅饼吧。”她说着从画廊外的桌子上取了两片馅饼,放在一个餐盘里,“你能来看我们真是太好了。”
当埃拉敲房门的时候,“太好了”这个词如同残酷的讥讽,依然挥之不去。马格纳斯来开门,可他并没有请她进门,只是转身向厨房走去。
和上回相见时相比,他的头发变短了。即使是他最落魄的时候,他的头发也是那么好看。他理发从来不用付钱。
“你们在一起很久了吗?”埃拉一坐下就问道。她试图以不那么痛苦的方式引出话题。
马格纳斯背对着她耸耸肩:“又不是认真的。”
“她看上去挺好的,比你大。”
“玛丽娜很棒,她不来烦我,不会整天念叨。”
“下周我要和社区服务人员见面。”
“好吧。”马格纳斯烦躁地抖动着一罐咖啡,并去壁橱里翻找更多的咖啡,关上壁橱门时又太过用力。埃拉感觉自己的内心瑟缩一下,让她感到不安的是这些声响的另一重含义。那是争执正在酝酿的征兆。她哥哥会大吼大叫,肆意发泄。他不会朝家人发泄,而是对门和墙壁发泄。当房门狠狠地关上,妈妈会哭叫。还有他启动引擎的声音,他的摩托车碾过砾石路面的声音,以及他离开后的沉寂。
“她怎么样?”埃拉问道。
“上回我去的时候她在睡觉。”马格纳斯说,“不过一切还好。”
“得了吧,你知道我说的是谁,莉娜·斯塔弗雷。你知道当我在初步调查报告里发现她曾经是你的女朋友,我是什么感受?”
“当时你还在玩洋娃娃呢。”
“我以前经常假装它们死了。”埃拉说,“我把我的芭比娃娃扔到河里,看着水流把它带走。”
“你想知道什么?”
“为什么你什么都不说?”
马格纳斯靠在厨房的料理台上,用一只手抓抓头发——他总是这个样子。
“我该说什么?当时我不过是个臭小子,我以为她是我人生中的真爱,我们两个就像是……”
他近乎崩溃。埃拉自从进门之后就感觉到那种逐渐逼近的爆发,如同鸟儿在暴风雨前的沉默,如同预示雨水将至的刺目太阳。其他人或许不会留意,那只是一些微小的迹象:紧张的手,咬紧的下颌,盯着窗户却又视而不见的眼睛。
“里肯打电话说你去过他那儿。”他说,“所以你和他聊起我来了,对吧?而且还背着我。”
“我正在找你。”
“那你就直说你想干什么吧。”
“这和莉娜的案件有关。”她开口道,“在以前的调查中,有些东西……”埃拉咬了一小口酸橙馅饼,在心里斟酌掂量:是坦诚相待,还是面对他的怒气?是实话实说,还是屈从于避免争执的渴望?不过不得不说,玛丽娜·阿纳斯多德的厨艺的确不错。“或许凶手另有其人。”
马格纳斯没有动,这几乎比他打砸东西更糟。他已经知道了,她心想,他并不感到吃惊,可他为什么要假装自己是头一次听到这事?
“所以警察又要来找我了,是不是?这次谈话你录音了?”
“不,我没有。”
“我怎么知道?”
埃拉掏出手机,放在桌上推过去。
“他们还没有正式重启对那起案件的调查,”她说,“不过可能会。”
“你为什么不说‘我们’?你不也是他们中的一员吗?”
“你也知道,这种事得由检察官来决定。”
“那既然你已经来了,你是不是也要找玛丽娜问话?想要我叫她来吗?或许你想问她我有没有暴力倾向、有没有打她?他们就这样问来问去地搞上好几天,你能想象吗?我在克拉姆福什警局进进出出,你不知道那……”
“是不是真的像你说的那样,那天晚上你在家里?”
“你问妈妈去吧。”
“你知道这行不通。”
“她没你想的那么糊涂,她记得孩子们的生日和命名日,她还给他们寄礼物和支票。”他的目光落在冰箱上——两个心形磁贴将一张照片固定在冰箱上,照片上是他的两个儿子,和家里的那张一样。“有些事她原本还可以自己料理,可你却要抢过来。或许这让所有一切变得更糟。”
“这和眼下这事有什么关系?”
“这和你有关系,就是你的行事风格。你总是要插手别人的生活。”
“我并不是因为喜欢才这么做的,这事关一桩落在我案头上的谋杀案,而我发现这些年来你们俩一直对我撒谎,或者说,至少是隐匿了重要信息。”
“现在你说起话来可真像一个警察。”
埃拉想站起来,可她一直坐着。眼下她身处一间明亮的乡间厨房里,从地板到**在外的屋顶横梁,所有一切都漆成白色;木头因所蕴含的时光而闪闪发亮,透出一股淳朴敦厚的韵味。尽管她能感受到其中的光亮和空旷,她还是觉得自己被逼到了角落里。
“你不知道那是什么样的,”马格纳斯说,“你也不知道你四处打探莉娜的事,最后会挖出点什么。”
“如果我什么都不说,是不是更好?”
“是警察毁了我。你知道那是我第一次碰那玩意儿吗?在那之前我几乎连巧克力都不碰的。”
“所以你走上歧途是他们的错吗?你是不是想说他们不应该费心去调查一个十六岁女孩被谋杀的案件?他们不应该找她的男朋友问话吗?”
“你觉得我和这事有关系吗?”
“不,当然不是,不过……”
“如果这事很严重,他们会派个真正的警察过来,可你也不会袖手旁观的,对吧?”
埃拉听到门厅里的一扇门打开了,而马格纳斯似乎没注意到自己的女朋友已经进来了。
“就和爸爸那事一模一样。”他继续道,“他死后你还是要跑过去整理他的东西。即使他又娶了一个老婆,即使他已经离开了我们,你还是要去。”
“她做不来。”埃拉说,“简直一团糟。她很伤心,总得有人……”
“那你呢?”马格纳斯问道,“你不伤心吗?”
“这事和莉娜·斯塔弗雷被谋杀案肯定没有半毛钱关系,对吧?”
“没有,可这说明了你这个人。”
埃拉面对马格纳斯不知所措。他总是这样对付她,扭曲她的观点,让她觉得自己很蠢。她想起自己没有看到任何针对自己父亲的询问笔录。当时他肯定在路上。他总是这样,开着货车在路上奔波,或是在上诺尔兰某处,或是在南边靠近大陆的地方。
“哦,抱歉,我好像打断什么了。”
玛丽娜·阿纳斯多德出现在门口,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经过洗涤的亚麻布气味和新鲜的鼠尾草香味。她一只手里握着一把草药。埃拉意识到她肯定在偷听,并为她可能听到的话而感到羞耻。就在这时,她看到自己哥哥的表情发生了变化,原来那喷薄欲出的强烈怒气已经转变为一抹微笑,能让任何女人邀请他同居的微笑。
“没事啦。”他说着朝自己的女友伸出手,把她拉近,“埃拉就要走了,她有很多工作要做。”
“哦,真可惜。我难得有机会见见马格纳斯的家人。你下回一定要在这里过夜,我们还可以一起喝一杯。”
她紧贴着他的头发笑了起来。
埃拉站起来,清理自己的餐盘。
“谢谢你的酸橙馅饼。”她说,“当真是美味。”